文：霍索夫
爸爸是小說在對日抗戰時，離家當兵的紅色。雖然十多歲便離開了家鄉，降落但是傘選宣漢縣赤溪鄉丁家壩裡的一草一木，和親戚、爸爸朋友的跳傘各種過往，他如數家珍一件件一樁樁地清楚記得，陸去我猜是耶脫因為他經常複習的關係。
偶爾他會要我坐在院子裡，小說當故事一樣地說給我聽，紅色他說這叫「擺龍門陣」。降落有的傘選時候剛好小毛他們也在我家院子的時候，也會被迫坐到陣裡來，爸爸不過經常只坐了一下子，跳傘便紛紛找理由溜走。陸去
其實不怪小毛他們，也不是故事不精采，實在是我爸的四川國語，只有我懂。
有一回過年，除夕夜，他滿臉通紅地跟我說：「娃兒呀，你也夠大了。反攻大陸時，爸爸還在不在都不曉得囉，但是起碼在你回去四川老家拜咱們祖先時，得知道咱們家譜咋個寫，這也算是對得起我丁家列祖列宗啦。」爸爸當時應該是喝醉了，因為他哭了。
雖然不止一次地聽我媽說過，但這是我頭一次親眼看到我爸哭。有的時候媽媽會偷偷告訴我，爸爸夢到奶奶，在夜裡哭著醒過來。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有點失望，爸爸昨晚雖然醉了卻沒忘事，早已準備好了毛筆墨水，弄了張紅紙，要我端坐在餐桌前。
巷子裡，一片恭喜聲，一片爆竹聲。
「丁世福！ 丁世福！ 」小毛他們在外頭叫著。
「別理他們！ 」他當然看得出我心神不寧。如果是媽媽在這裡，我早就胡編個理由開溜了，不過在爸爸面前，我不敢。
爸爸雖然只讀過一個禮拜的國民小學，卻能憑著記憶將童年時在祠堂裡讀過的家譜背出，並要我用毛筆寫在紅紙上。平時用鉛筆寫字就已經歪七扭八少人能識了，更別說用毛筆，再加上爸爸的四川話，我有時搞不懂到底是哪個字。紅紙上，塗塗寫寫，慘不忍睹。好不容易捱完，爸爸拿起來看，呵呵道：「鬼畫符似的，這毛筆字你得多練練。寒假結束前，把它工工整整地謄到另一張紙上啊！ 」
喜出望外的我，立正站好，標標準準，結結實實地行了個軍禮：「遵命！ 」
爸爸笑著在我屁股上給了一掌，我飛也似地奔出家門。
「緊呷啊，哩係咧想啥？」
「唉…… 」真的有點食不知味。
不過跟我們班住二弄的鍾德樵比起來，我的家譜算是簡單得多了，他跟我說他爸要他背落落長的《朱子治家格言》。
只是我一直感到奇怪：「我姓丁，丁氏家譜自然是要背的，但是他明明姓鍾，幹嘛背朱家的東西啊？」
想到了這，我心情好些。
「對了，媽，你知道阿迪……」
「對喔，啊阿迪咧？ 快去叫他來吃飯。」
「他吃飽了啦！」依下午的狀況來看，阿迪是不會來吃飯了。
「你沒叫他，怎麼知道？」
「他剛剛說要到巷口去吃陽春麵啦！」
「哦……」媽媽再餵小妹一口，也夾了一筷子菜到大妹碗裡，「你喔，要多學學人家阿迪啦，媽媽常常不在，還那麼乖，功課又好，啊這次畢業不是得那個什麼……獎？」
「菜市場獎啦！」
「對啦，市長獎啦！」媽媽在我頭上敲了一下，「什麼菜市場獎。」
阿迪的房間裡，貼滿了獎狀，在跟他變成好朋友以後，有的時候我們會在他的房間寫功課。阿迪跟阿萬舅舅一樣愛看書，房間裡書很多，但是也跟阿萬舅舅一樣沒有漫畫或動物百科。
「怎麼會有小孩子不喜歡漫畫啊？ 」我第一次到阿迪房間裡的時候問他。
阿迪笑了笑，聳聳肩沒有回答。
「你喜歡當捕手啊？ 我還是比較喜歡當投手，游擊手也行。你有護具嗎？ 沒有面罩當捕手很危險耶，我們班吳俊明上次當捕手被擦棒球打中鼻子，流了滿身的血，嚇死人。」我想找找看有沒有動物百科或笑話之類的書，沒找著。阿迪原本愣著，看到我拿起那本《麥田捕手》時笑倒在床上。
難道喜歡看書的人都喜歡書名跟內容不符的書嗎？
不過那次之後，阿迪也開始買漫畫了，我喜歡。
媽媽一邊餵著小妹說：「他搬走以後，看你功課要問誰啦！啊恁阿萬阿舅嘛毋知咧無閒啥，我攏毋知有偌久無看到伊啊。」一邊催著大妹放下娃娃快點吃飯。
「阿萬舅舅說他在研究室做實驗，真無閒啦。」
「騙肖耶，忙到幾個禮拜都看不到人喔？不知道是不是交到女朋友。啊也還沒當兵，哪係做兵以後查某朋友綴人走吼，看欲按怎，阿水嬸係上煩惱這個屘仔……」
媽媽又開始了。
爸爸常說：「你媽媽的專長就是煩惱，沒煩惱她就覺得不舒服。」
我相當同意爸爸的見解，另外，我認為媽媽的專長還有愛說話，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阿萬舅舅畢業了嗎？ 他要搬走了喔？」夾起來的雞肉掉在了桌面。
「沒有啊，他說他要那個……什麼延畢……就是要再留一年的意思啦。」
「啊你不是說他要搬走了？ 」
「喔，那個是說阿迪啦！ 」
「啊？阿迪要搬走？誰說的？」我不相信。
「他媽啊，啊怎樣？阿迪沒告訴你噢？也是啦，他可能也不知道要怎麼來跟你說啦。他媽媽要再結婚了，下個月就要搬走。唉……他媽媽一個女人家吼這麼辛苦，應該是要找個人來照顧他們啦，好在那個人看起來應該也是個好人。來，啊……」媽媽把碗裡最後一口飯塞進小妹嘴裡。
「結婚？那他爸爸怎麼辦？」
「誰爸爸怎麼辦？ 啊他就有新爸爸了啊，不對，他可能只會叫叔叔，都這麼大了……」
「阿迪的爸爸啊！他跳傘到大陸去了耶！」我脫口而出，根本沒想到他爸爸跟阿迪說這是祕密。
「誰跟你說的？」
「阿迪呀！下午看人家跳傘時，他跟我說的呀！」我豁出去了，站起來愈講愈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