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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吳家昀《往復回返》(上):為了找尋適當的依據而不斷犯錯,似乎是人的無盡宿命

文:吳家瑀(曾任藝術雜誌採訪編輯、展覽藝術行政打雜工)

海沒有記憶,吳家為找但也可以說海有記憶。昀往依據海上的復回返上浪與石頭,都必然存在著時間的尋適刻痕。她有時是當的斷犯的無這麼痛恨它帶給所有記憶的痛苦,有時又如此相信它、乎人依賴它。盡宿就像面對一個沒有魚餌的展覽魚鉤,明明知道痛楚還是吳家為找迎上前去。——吳明益,昀往依據《複眼人》

初見展名,復回返上逐字緩聲誦讀「往復回返」,尋適似乎只是當的斷犯的無聱牙韻律。然而以身體伴隨音律動靜,乎人就手劃出反覆線條,在覆轍與錯位間,好似走出了隱約軌跡及其可能幢架的深遂結構。吳家昀簡短展題勾勒出的意象,引人思忖與這來回行止圖式相應、內在相通的世間事理。

展覽選址在台北當代藝術館廣場放映牆,作品於建築螢幕上顯影放光,夜色垂幕,即悄然沒入城市孔隙隱遁成無名。原以為其音軌及面目會被廣場與街道紛紜雜沓吞沒,在觀展時感受其作品說不成嚴整時空、卻實然傾吐關於活著的什麼之後,恍悟藝術家或許有意將作品鑲嵌於熙來攘往的市井,以便能夠和芸芸眾生迴映成彼此殘影,揭示兩造共構。

於是,「往復回返」在街市裡遼闊了它的蹤跡,綿延上世間的俯仰生息,到筆筆生命裡,到海水潮汐裡。

在時間與我之間

吳家昀的創作總氛幢出一種懸浮詩意,好似無意落定什麼意義指向,其中瀰散的感性卻又深刻得可疑。這樣的感受可能源於其多半作品觸及潛意識、夢境、回憶與時間有無的視覺化,諸如《空》、《失去之歌III-I》與《時差》等,這些概念的反芻再三,也回扣展覽命題,呼應著我是誰、以及如今的我從何而來的探問。

以本次展覽作品《空》為例【圖1】,此作擷取歷年隨拍影像匯編而成,透過繁複手藝,[1]將傳統影像藉由膠捲影格指認時間的性質,賦予給因無以分割時間、遂了無痕跡的數位影像,再次於觀看感受上混淆兩者邊界。

01_e7a9baPhoto Credit: 吳家昀提供
【圖1】吳家昀《空》,動態影像,彩色、黑白,16:9,6 分,2019

這樣的創作手法,除體現作者對於媒介轉換的實驗、顛覆定義的嘗試,以及影像、物質與時間的關係思考,也給出潛意識與時間究竟如何/是否作用於「我」之定義的懸想。[2]

《空》疊合現實時間與潛意識的無時間性(timeless),現實時間之所以必須成立,乃因「我」若是跟隨時間而存在、感覺與思想,則時間層疊累加,終將成我。時間存在,所以我存在。

然而時間雖未曾依個人念想或指令,就這麼鋪展成的「我」,卻對自身感到違和、搖擺、或錯位,於是我的轉圜,或更該說是重新自我認識的機會,便是脫落於時間,往復回返到取消時序的潛意識底,向尚未定義的圖景尋求新的演繹與憑依。它們固然各執一詞,也整合不成一個建議,卻可能因淡入前景而共享某個隱喻,引領我重新認識自己與現實。

弔詭的是,當潛意識、夢境、記憶之屬的深層心理介入、鬆動意識,使陷入現實困局的個人獲得解構契機、未明的自我浮出表面時,這些看似隨意聚攏的懸浮影像,卻正是歷練時間淘洗留下的詞與物,作為經歷的證據,宛如塵埃的堆積表徵了時間存在。

換言之,過往以為漫不經心、如今卻吸引目光停駐的這些,正作為時間的痕跡,向人揭示其真正的在意,衍生給人內涵的究竟。時間有無,以及其關於自我之成立,這個懸置的困惑,體現了生命面對時間的愛與臨界。

我們可能因時間而充滿、而活過,也可能在消磨裡對時間無所適從,心智躊躇在落拍、踏準與超越之間來回不已,反覆審視自身定錨之處,是人生與之相處的普遍焦慮。

認同的猶疑,意義的偏離

影像裡無人在場,僅一支國旗在蒼茫虛空中飄盪,鏡頭上卻另有一圖繪旗標來回浮動,一會兒朝向國旗、似要以形廓齊準物件,一會兒又游離到周邊徘徊;同樣從多年隨拍撿拾出來的《失去之歌III-I》【圖2】,寫照創作者人生某階段身心無可一致的徬徨狀態,彼時現實粗礪磨合,研磨出她的某些敏感與矛盾體認。

02_e5a4b1e58ebbe4b98be6ad8ciii-iPhoto Credit: 吳家昀提供
【圖2】吳家昀《失去之歌 III-I》,錄像,彩色,16:9,1 分,2020

如同一座城市的形成,無可避免是區域裡外的推擠消長,嵌合統整間有委屈變形,也有規劃不了的畸零殘餘。人初抵異鄉也必經類似處境,且更多時候是遭遇比身體迷茫更為抽象、無法確然的問題。

《失去之歌III-I》以「空景攝影交錯虛實物件呈現等待被認同的狀態」,此設想源自異國求學時「經常被質疑身分和國家的處境」。[3]吳家昀某次訪談中給出的創作背景,意味著這個再度攫獲意識的物件空景,作為虛實界限的消融介面,即使返還不了當時故事,至少是關於身心踏上旅程後的適處與演化。

仔細追究,《失去之歌III-I》裡的往復意象疊加了幾個層次,第一層是物理現實中身體旅居的感受,是認知系統無法循舊運作而面臨的棘手循環,老是在除錯或扞格;第二層是環境中對身分質疑而召喚出鄉愁,此情感湧向祖國,尋索認同信仰,然而愈是求取未果,愈是感到離家愈遠,形成向心又離心的不斷復歸;衍生的第三層,或說可被讀取的寓言,是吳家昀創作裡一以貫之的意義虛無。

其意義虛無,非指擺脫所有意義,而是明白意義的派生與俗成必然是有誰在不知何時,將其單一期許植入給所有人,並置換成標準,以至於人若不朝那規格適應,遂有被所謂正常指標排除的焦慮。因此,若事物的意義來自外部現成,終究是他人滿足主觀需求的藉口,不若自身體認及思辨來得落實。

旅居異地的震盪,有點像機器突然出現小故障,讓人不得不檢視系統線路,面對過往運轉尚且平順從而忽略的疑難。這個契機予人一個自習常脫落的清醒時刻,去覺察系統被寫入秩序、認知由語言結構之前,都仍有清晰不了、卻可能全部成立的自由,或建制或潰散,擺盪不已都是選項。

外來者之所以洞見事態情狀及其背後寓言,乃因根本上不處在當中。思索認同催生鄉愁,迫使其思辨所有物事根基與來由,因為其從土地上抽離、在場域中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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