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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曹馭博《愛是失守的煞車》選摘:這條街的父親紛紛跳樓,死亡就像小感冒從巷子頭傳到巷子尾

文:曹馭博

〈煞車〉

以前有個作文笑話是小說小感巷頭巷尾這樣的:爸爸陸陸續續回家了。但到了現在,曹馭車選傳這個笑話失傳了,博愛或著說它成為一種禁忌。失守是煞的父誰讓一個笑話成為禁忌的呢?是雷曼兄弟。幾年前,摘這這條街的條街父親們都賺了錢,身材逐漸臃腫,親紛而臃腫換來的紛跳是一輛輛轎車、三層樓透天厝或是樓死峇里島之旅,直到雷曼兄弟搞砸了一切,亡像把曲線圖往下撥弄,冒從萬物也跟著下墜——首先是小說小感巷頭巷尾房價,然後才是曹馭車選傳人類。

這條街的博愛父親紛紛跳樓,死亡就像小感冒一樣,從巷子頭傳到巷子尾。爸爸陸陸續續回家了。在第七天。雷曼兄弟讓所有人的爸爸陸陸續續回家了。

一個個穿著白襯衫的保險業務穿梭在社區大樓與透天厝之間——他們疲於奔命,蒐集每一位寡婦的簽名。每隔幾天,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會有重物墜落的聲響,有些賓士車的車頂上烙著一個蜷曲的人形,有些則是一股腦兒地在柏油路上砸了個稀巴爛。

今天早上,當一樓客廳的印表機再度喀喀作響,他便知曉,自己也患了這個小感冒。無數張一頁式履歷表噴湧而出,目標明確,朝玄關飛去。他衝了上去,想撿起所有的自己。他要趁老婆睡醒之前,把所有的自己處理乾淨。

二樓房間傳來琴聲。拉赫曼尼諾夫。聽鄰居說,一般的孩子學會至少要花個七年。七年前兒子就已經學得有模有樣。最近兒子吵著要買史坦威鋼琴,天曉得這小蘿蔔頭是怎麼知道這玩意兒的。這棟房子可是他花光幾乎全部的積蓄買的。幾年前他與搬運工人們將二手的山葉(Yamaha)鋼琴搬進二樓房間時,曾試敲過一次琴鍵,像是觸摸一次大理石,大腦能夠清晰呈現充滿視覺紋理的天堂。

「還不錯,對吧?」滿頭大汗的工人用毛巾擦了擦手指,在泛黃的琴鍵上一路滑到尾。漸層聲像一潭逐漸乾涸的水窪,綻開剩餘的波紋。這種感覺在喉嚨蔓延,一下又竄到了指頭。他隨口應付幾句,用那長了白繭,粗短的手指,搓了搓鼻子,表現出難為情的樣子。「等一下再請調音師父過來一趟,」搬運工人拍著他的肩膀,「沒有史坦威,你的小孩也能變大師。」搬運工人走後,他勉強彈了G小調前奏曲開頭的幾個音。琴鍵潮濕,陷了進去,彷彿沉入泥底。他的指尖寒冷,身體不斷顫抖。

他捧著紙堆,雙臂開始顫抖。他往玄關的窗戶一瞧,一名穿著白襯衫的保險業務在對面人家的門口,捲起袖子,與鄰居們一起燒紙錢。金爐像是引擎催動的車體,產生震撼大地的熱能。一道道光束之中,無形的力量接引著灰塵,水蒸氣依附其上,凝結成小水滴,彷彿在潮濕的空氣中,積雨雲一個個誕生。早晨的太陽雨。雨滴像一副副小小的透明降落傘,迫降在眾人身上——在過一會兒,這名業務要去另一戶人家處理文件,隔壁條街,隔壁里,隔壁區。

昨晚有更多父親死於墜樓。雨滴與琴聲讓他起了個念頭:就做一回最壞的父親。就一回,僅此一回,也只有一回。「我是這條街上最壞的父親。」他想。紙的重量一瞬間消失了,無數個自己癱散在木質地板上。

他走出門,在門簷下觀望著天氣:小雨中太陽的光暈像新生兒的拳頭緩緩鬆開,空氣窒悶,感覺胸膛深處有鈍器在搗鼓,瘀傷般的悶痛正在蔓延。業務員已經蓋上了金爐蓋,與鄰居們躲雨去了。業務員的白襯衫已經浸濕了一大半,露出了肩胛骨,好像他曾經擁有翅膀,卻又被截斷似的。「總不能在別人正在忙的時候惹麻煩吧?」他心想,用手掌遮擋光線,也遮擋傾斜的小雨,一轉身,回到屋子裡,大門關上時的匡噹巨響像電流般竄至整棟樓,鋼琴聲在將盡未盡的地方中斷。

他上二樓,往兒子的房間走去。陽光還沒曬進隧道般的走廊,一想到兒子的身體將來也有可能四處飛散,胃裡的火焰湧動到胸膛成為一陣酸楚。他狠下心,嚥了回去,喉嚨一絲又一絲肌肉緊繃,彷彿隨時會斷絃。他敲響房門,示意讓他進去。

「你自己開門,」門內傳來兒子的聲音,「你害我又要重新彈這一個段落。」他站在藍色地墊上,鬆開把手,伸長脖子往房內看:兒子坐在那台稍舊的山葉鋼琴前,低著眉,不時翻動琴譜:「讓我彈完好嗎?」

他摸摸鼻子,為兒子拉開窗戶。早晨的驟雨間歇,清新的空氣混雜著草木味。他伸長脖子,往樓下探去,頓時膝蓋無力,彷彿地板從腳下消失了,整個人懸吊在空氣之中。

他縮緊膝蓋的肌肉,用顫微的口吻說:「我幫你跟學校請好假了。」

「真的?」原本目光低垂的兒子瞬間聳立,帶有小狗般雀躍的神情看著他,「我們要去哪?看電影?媽媽知道嗎?」

兒子下個月即將滿十五歲,已經脫離了天使的年紀。隨著青少年時期退去,削瘦臉孔上的坑疤漸漸被填平,鼻子堅挺,眉頭濃密,眼睛銳利如遊隼,不笑的時候還會帶著一絲憂鬱;不像自己頂著稀疏油膩的頭髮,戴著一副厚重的散光眼鏡,雙眼在電腦螢幕前越發模糊——同樣是用手指工作,兒子用力的卻是耳朵,可以聽讚美,可以聽好話。

「知道。在忙,」他看著紙頁飄蕩的琴譜說道,「忙著跟會,看股市,賺大錢。」

兒子也跑到窗前,往樓下探去,「忙一點好啊,至少媽媽有賺錢。」穿白襯衫的業務們低著頭,客客氣氣跟哭泣的家屬們鞠躬拍肩。一位婦人甩開業務伸出的手,像對著仇人般咒罵。

「那些人真煩。」兒子鼻子哼出氣,「鞠躬哈腰的樣子真討厭。」他長嘆一口氣說:「那也是工作。」兒子對著他笑:「嘻皮笑臉也算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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