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热点

【散文】方子齊〈洞〉:我不記得父親是否結紮了,只覺得自己完全被排除在洞穴之外

文:方子齊

那就是散文永恆嗎?那時候我反著躺在主臥室的床上,頭朝床尾,齊父親否結穿越主臥室的記得覺門廊——一旁便是衛浴——看著父親在外頭的櫃上,替我沖泡巧克力牛奶。紮只自己

我定定望著那畫面,完全外包含門廊作為景框,被排幾乎成為了長大以後回想,除洞最早的散文記憶。這段記憶太過普通,齊父親否結普通到難以是記得覺虛構的。但我為何會記得? 記得這無關緊要,紮只自己無關痛癢的完全外瞬間。

又或者我那時候其實哭鬧著。被排我並不曉得了。除洞主臥室的散文記憶就這樣成為我考古自己,最早期的文明。透過洞穴一樣的門廊,看著門外的光,父親給我工業時代過洞後,摻著第三世界可可粉的人造鮮奶。


李格弟為音樂劇《地下鐵》所寫,女主角失明前想記得的四十七件事情當中,其中一件。「一顆螺絲釘如何慢慢鬆動,然後出現一個洞。」

那時我跟姊姊坐在音樂廳前排,輕輕聽著魏如萱唱出那四十七件事。但螺絲釘鬆動過後的洞口,是劇場舞台上,另一對演員的對白,他們神祕兮兮地說出那洞口,像是有什麼祕密藏在其中。

姊姊那幾年總在過年帶回父親的紅包。說起來父親在離婚前並不會發紅包給我們。但離婚後他總託姊姊捎來紅包,上頭寫著學業進步,署名用他得意的行書寫著,爸爸。

那時候我討厭這樣。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一度我可以溫和地想著,那又能怎樣呢。

究竟是先有螺絲釘,還是先有洞? 長大後從IKEA買家具拼湊,才知道有些螺絲釘不可逆反地那樣釘了進去。鎖死過後難以掙脫,拆卸過後無法拼回,拼回過後如此脆弱。

然後出現一個洞。在父親歡樂開張的影像工作室門口,那座迷你的洞穴,只夠一人通過、電梯般的入口。左右狹窄,鋪上鏡面,照出無限多個自己。但我並沒有太多在那裡照鏡子的記憶。印象中僅能通行一個大塊頭的男人。

那些男人背著攝影機與燈光器材走進走出。進去之後的辦公區角落,是母親身為製片的辦公座位。父親不一樣,他是導演,他有自己的辦公室。在那座辦公室裡面,還有會客的座椅。我和哥哥曾經在那裡度過幾次寒暑假。

我當時並不明白任何憂傷。也不明白憤怒。我明白快樂,明白如何看著那群年輕的攝影師與企劃人員,把會議桌旁的角落改搭成夢幻的書房,用來拍攝浪漫的城市行銷影片。

那天在鏡頭景框之外,整間辦公室都關上燈。父親喊卡,換了鏡位,再來一次。我也曾闖進剪接室裡頭,那裡靠窗但鎭日都拉上窗簾,昏昏暗暗的兩個液晶螢幕顯示長長的視訊軌道,一旁還有監看的映像管螢幕。

我明白那種製造魔幻的快樂,在父親的工作室裡頭。一片漆黑的工作室成了劇場,像是一片漆黑的主臥室,除了化妝台的黃光,其餘都是影子。母親側身躺著睡去,輕輕呼嚕著,整面背脊像是山嶽,在那之後我用手指,讓小小人偶搬演劇場,究竟為什麼,要記住一個洞口呢?緊緊咬著的螺絲釘,時間為何任它鬆動。


一天晚上我睡眼惺忪起身,他們緊握車鑰匙,夜奔到工作室,那裡在星空下燒成火海。

隔天早上我跟著去看了,裡頭已經是洗刷過的牆壁,焦黑的火吻尙未褪去。牆壁架上DV影帶全被淸空,一片空無,等著訴說殘忍的道理。

火災歸因於熱水壺的空燒起火,但一場火災,要如何總結出結果。我和哥哥姊姊在阿嬤家的燈光下等待果陀,他們盡力修復一切。我在補習班聽著女同學和老師說話。女同學說她有了新的媽媽。

我想著那些被稱為破碎家庭的樣貌,我想著自己不是這樣。我不曉得自己就是這樣。

離婚過後,母親一人開始嘗試各種事業,每天一樣極晚回到家中,一回家就有脾氣。有時發完脾氣,母親還沒換下上班的衣服,就躺在主臥室睡去,衣物猙獰扭曲露出她的肚子。

我看見上頭有幾條刀痕,補好的洞口。母親說過,那是我們出生的地方。但我對那洞口,對母親的身體,已經毫無工作之外的印象。

母親給自己買了無印良品的床單,蘋果出品的iPod,夜夜聽著大提琴演奏曲。我不知道那些音訊的檔案何來,母親大概是上網下載。像是落魄的貴族,又像優雅的海盜。

在陳舊的主臥室,我從門縫穿過狹窄的門廊,看見我躺臥的同一地方,母親正在為自己療傷,活回她身為望族的女兒,應有的高貴生活,而不只是一位普通的妻子。


後來再見到父親,場面比想像更加難堪。父親帶著他年邁的老父母、也就是我的爺爺奶奶,衝到我服役的博物館,央求與我會面。「你爸爸來找你了,」我的同梯室友這樣笑著告訴我,而我也不能拒絕會面,一切複雜難言。

那位同梯的後來才知道,我已經十年沒見我父親,而這並不如我預期。我下樓接見他們,父親激動說著這幾年有多想與我見面,他身旁的父親母親也幫腔說著,握著我的手。

我像是看見一個小孩,帶著自己的爸爸媽媽,來見他意外生出的小孩。此前我花費數年,將自己除去母親娘家仇視父親的語境,試圖想像有天我能與父親,像是兩個大人一樣面對面見面。現實卻如此尷尬。

後來我就封鎖了父親的社交媒體,完全禁止任何刺探了。網路彼端刺探的洞口被我堵塞,塡充以失望以及鄙視,和一點點同情。想著前些年似乎看見父親再婚的照片,甚至看見有人抱著嬰兒。

我不記得父親是否結紮了,只覺得自己完全被排除在洞穴之外。我究竟在洞口裡面還是外面?裡面與外面恐怕都沒有眞實,只有沉痛與虛空。柏拉圖潛入我的意識,讓我的文明最初只有父親泡牛奶的幻影。我到底招惹誰了,我為什麼要在這裡。

書籍介紹


分享到:

京ICP备19007577号-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