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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與生命手記》:多年來陪伴與死亡焦慮搏鬥的病人,如今輪到我自己了

文:歐文.亞隆(Irvin D. Yalom,死亡 MD)、瑪莉蓮.亞隆(Marilyn Yalom PhD)

重溫《凝視太陽》

為了瑪莉蓮的與生與死治療,我們和腫瘤科醫師M做了一次重要的命手會面。化療的記多今輪己副作用太過於嚴重,瑪莉蓮無法承受,年來M醫師先是陪伴表示同意,但實驗結果顯示,亡焦劑量太低就沒有效果。慮搏因此,鬥的到自她建議另闢蹊徑,病人採取免疫球蛋白療法,死亡每星期注射一次,與生與死直接攻擊癌細胞。命手對此她提出了重要的記多今輪己數據:注射結果,百分之四十的年來病人有明顯副作用,包括呼吸困難及出疹子,但多數可以用強效抗組織胺應付。這當中,三分之二的病人熬過了副作用,獲得重大改善。她的話令我十分不安,換句話說,如果瑪莉蓮是在另外那三分之一的病人內,這種療法對她無效,那也就沒有希望了。

瑪莉蓮同意免疫球蛋白療法,但問了一個勇敢的問題,字字清晰,毫不含糊:「如果這條路證明無法令人忍受或無效,您會同意我跟安寧照護醫師討論醫助自殺嗎?」

M醫師聞言一驚,遲疑了幾秒鐘,但還是同意了瑪莉蓮的要求,並向我們推薦安寧照護科主任S醫師。幾天後,我們和S醫師見面,一位沉穩、明快、親切的女醫師,針對瑪莉蓮所用藥物的副作用,一一說明了她的部門所能提供的緩解之道。瑪莉蓮耐心聽完,最後問道:「如果不舒服到了極點,想要結束生命,安寧療護可以扮演什麼角色?」

猶疑了一下,S醫師回答說,只要有兩位醫師簽字同意,他們便會協助她結束生命。聽聞此言,瑪莉蓮看來十分平靜,同意開始做一個月的免疫球蛋白治療。

我整個人呆在當場,心神恍惚,但同時又佩服瑪莉蓮的果決無畏。我們的選項愈來愈少,如今,瑪莉蓮結束自己生命的事,我們居然就這樣敞開來談,彷彿聊家常一樣。看診離去,我茫茫然,腦筋一片空白。

那天,剩下來的時間裡,我寸步不離瑪莉蓮: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跟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生怕她走掉。七十三年前,我愛上她,今年,我們剛歡度了六十五周年結婚紀念。愛慕一個人,如此之深,如此之久,我知道,這絕不尋常。即便到了今日,只要她走進屋裡,我就心神一亮。她的一切,我無不愛慕——她的優雅、美麗、親切、智慧。

儘管知識背景各異,我們都熱愛文學與戲劇。科學領域之外,她學問淵博。任何時候,任何有關人文的問題,我遇到不懂的地方,她幾乎都能於我有所啟迪。我們的關係並非永遠和諧,我們有歧見,有爭執,有自以為是,但我們彼此永遠坦白誠實,永遠,永遠,把我們的關係擺在第一位。

這一輩子,我們幾乎都是一起度過,但如今,她得了多發性骨髓瘤,迫使我思考沒有她的日子。生平第一次,她的死亡不僅真實,而且近在眼前。一個沒有瑪莉蓮的世界,想起來都覺得可怕,心裡不禁掠過隨她同去的念頭。過去幾個星期,我跟幾個親近的醫師朋友談起這事。其中一人說,他也想過,妻子若死去,他就隨之結束自己。一些朋友也想過,如果面對嚴重失智,那還不如一死了之。我們甚至談過方法,諸如大劑量嗎啡、某種抗憂鬱藥物、氦氣,或毒芹會(Hemlock Society)所建議的其他辦法。

在我的小說《斯賓諾莎問題》(The Spinoza Problem)中,寫到赫曼.戈林(Hermann Gorings)在紐倫堡的最後幾日,他吞服一小瓶藏身的氰化物,躲過了絞刑劊子手的毒手。所有納粹高層都分配有氰化物膠囊,許多人(希特勒、戈培爾〔Goebbels〕、希姆勒〔Himmler〕、鮑曼〔Bormann〕)都是以同樣方式結束生命。那已經是七十五年前的事了!現在呢?這樣的氰化物藥劑,要到哪裡才弄得到呢?

但一想到我若是自殺,對孩子們及整個朋友圈所造成的衝擊定然難以想像,我馬上就丟掉了這個念頭。還有就是我的病人。那麼多年來,無論是個人或團體治療,我看過許多失去配偶的男男女女,我總是使出渾身解數,陪著他們走過悲痛欲絕的一年,有時候是兩年。不知有多少回,眼看他們逐漸改善,重拾人生,我感動歡喜。我若因此就結束自己的生命,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及我們的努力。我幫助他們度過了悲痛,自己面對他們的情況卻選擇逃避。不,我不能這樣。幫助病人乃是我的人生核心,是我不能、也不願意背離的。

自從與那位蘇格蘭病人見面,儘管已經決定立即從治療師的崗位上退下來,但好幾個星期過去,我仍然繼續在做單次諮商,一個星期或許四、五個病人,但不再接受長期的病人。對我來說,這是極大的失落:做了那麼久的治療師,這一來,生活重心頓失,我得為自己的生活找出一條路子來。所幸我仍能寫作,此一和瑪莉蓮合作的計畫就是一劑生命的靈藥,對她如此,對我亦然。為了尋找靈感,我翻出了成堆名之為「寫作筆記」的舊檔案,其中許多構思都是過去數十年草草記下的。

檔案中,故事俯拾皆是,都是來自我與病人所做的治療。一路讀來,對於這種教導後進治療師的上好材料,越讀興致越高。我極度在乎病人的隱私,一向不用病人的真實姓名,所以這些檔案只有我才看得懂。但也因此,越是往下讀,我越是糊塗。這些許久以前治療過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呢?看來隱藏病人的身分,我做得實在太成功,連他們的容貌都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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