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詹姆士．瑞班克斯（James Rebanks）
某天早晨，明日面祖父將馬廄上手工雕刻的家園木製門閂拉起來。經過農場上一雙雙粗糙的爺爺手數十年來的使用，它已被磨得十分光滑。說擁少並事他將門推開約四英寸，東西生鏽的不丟門鉸鏈微微發出嘎吱聲響。他從門縫向內張望。臉反我鑽到他的明日面胸部下面一探究竟。雖然隔著他的家園大衣，我還是爺爺能感覺得到他興奮得整個人在顫抖。
「怎麼回事？」
他說：「噓……不要說話。說擁少並事牠在生小馬。東西」
馬廄裡只點著一顆亮得不情不願的不丟昏暗燈泡，接在一條由橫樑懸掛下來、臉反纏滿蜘蛛網的明日面灰色雙絞電線上。曾被粉刷成白色的牆壁如今已轉為棕色，那是因為牛將腿和肚子上的糞便摩擦在上面所造成。鵝卵石砌成的地面鋪上厚達六英寸、被陽光曬白了的乾草。
紅褐色的母馬在昏暗的燈光下，扭曲著、轉動著身軀，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牠凝視著自己腫脹的腹部，好像有隻小馬的腿或者什麼凹凸不平的東西在自己那緊繃的皮膚下向上撐，彷彿吞下了一張梯子似的。接著牠躺在麥稈上。大約一分鐘後，一陣攣縮像地震那樣撼動牠整個發抖的軀體。母馬像死屍一樣伸著頭頸，同時發出呻吟。
爺爺小心翼翼地向牠的尾部踱去，並示意我待在原地。母馬一次又一次地攣縮，而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原地等著。然後牠稍稍動了一下，爺爺終於看見小馬的腿伸出來了，但是這腿的長度有點奇怪，骨瘦如柴而且尖銳。他順著那條腿摸下來，臉上漾起笑意。
母馬再次晃動並且費勁擠著，小馬的腿似乎轉向一側多伸出四、五英寸。祖父等著又一次的震顫，然後出手去拉小馬的腿。這次那幾條腿伸出更長的一截，鼻子也看得見了，接著血液和半透明的淡黃色胞衣中閃現一道白色。最後，母馬站立起來，腿部前後晃動，而小馬則撲騰一聲掉落在麥稈上，導致我畏縮了一下。祖父清掉小馬口中的液體，然後趁母馬還來不及踢他一腳之前就跳到門邊去。
母馬安靜休息了一小時，小馬為了找到乳頭，開始用頭頂頂牠的腹側，而母馬身體又輕輕地、不安地顫抖起來。一週之後，小馬已能在田野中奔跑，學習如何駕馭自己那一對過長的腿，同時驕傲地噴著鼻息，此時爺爺則站在大門附近觀看。爺爺四十年前便買了第一台曳引機，但四十年後仍然是寧願騎馬的人。
以前每到聖誕假期而我卻被要求外出工作時，我便繃著一張臉表示反抗。但現在我已脫胎換骨，變成很不一樣的男孩。祖父並未要求我和他一樣必須六點鐘起床，但是我自動那麼做。我傾聽他穿衣服的動靜，等到他準備出門時，我也一切就緒。他見到我已起床而且準備出門，臉上綻放純粹代表驕傲的笑意。十分鐘後，我們已現身在牛棚，正用鐵鍬剷著牛糞。
才過一個晚上，牛隻後面的淺溝已堆積了不少糞便。糞便落地會發出結實的悶響，盤成一坨而且相當乾燥，聞起來幾乎就是乾草的味道。爺爺彎著腰，將鏟子推入熱氣蒸騰的牛糞中，然後將滿滿的一鏟甩到獨輪車上。如果母牛開始灑尿，他會退後幾步，稍微等上片刻。冒著蒸氣的黃色尿液會因重力作用而流到牛棚門口排水溝的柵欄上，散發出的阿摩尼亞令我的鼻子皺縮起來。
外面是酷寒的天氣，據祖父說，這已是農場上最暖和的工作。祖父穿著套頭毛線衫和背心在牛棚裡做事。牛棚被加熱到牛隻感覺舒適的溫度，而牛糞都被堆到牠們身後。祖父又說，在北方古老的「長屋」中，人和牲畜混居在同一棟建築裡，因為從牛體散發出來的溫暖是可資利用的珍貴東西。然後，他穿上一層層的外套，像一些北極探險家一樣，穿過冰凍的田野去餵羊兒，而我則大聲叫喊，並且揮舞雙手，以防止飢餓的羊群簇擁在他腿側，頂得他站不住腳。
隆冬時節的農活很艱苦，但祖父卻引以為傲。他在院子裡堆了像山一樣高的麥稈和糞土。他每天都在它的周圍洗洗刷刷，務必保持它的整潔。陡峭的側坡和鏟回去的掉落糞土證明他很在意自己的工作成果。它溫和地蒸發熱氣，而且由於產生很多熱量，是唯一沒有被積雪埋覆的地方，甚至可以融化周圍的雪。
無論任務多麼微不足道，他都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而這便是一個勤奮農民的標誌，因此他不辭辛勞地把牛糞剷除乾淨，彷彿每天都會受人評判那樣。牛棚變清爽了，牛隻躺在厚厚的乾草上，而野外的綿羊也餵飽了，這時他告訴我，我們還必須趁地表尚未化冰時，在上面灑下一些糞土，而且盡量不要讓車轍破壞地面。因此，我們利用他的小曳引機和撒肥機將一些糞土運到田間，再啟動鏈條將糞土拋出去。拋出去的糞土熱氣蒸騰，許多白嘴鴉聚攏來，在其中翻找蚯蚓。
爺爺指出，我們還需要拿點蘿蔔為懷孕的母羊加菜。因此，我們開了那輛車後配備了儲存箱的梅西．弗格森牌（Massey Ferguson）老舊曳引機出去。在野地裡，我們徒手慢慢拔起幾百棵蘿蔔，扔進箱裡。爺爺認為，將蘿蔔從冰凍的地面拔出來已非易事，於我而言更幾乎是不可能達成的任務。他大口喘著氣，並發出哮鳴聲。我埋怨「這工作爛到不能再爛」，只換得他向我投過來的銳利眼神。他說，要是碰上天氣冷又下雨，在泥濘地拔蘿蔔才真算苦差事。
我見識過這種天氣：父親穿著防水的緊身褲和夾克，一雙凍僵紅腫的手在棕褐色泥濘中掏弄著。折磨人的工作。然而，儘管麻煩這麼多，祖父和父親仍都喜歡種蘿蔔。這種農作是很好的綿羊飼料，而且它的田裡生機盎然。隆冬時節，其他田地既寒冷又光禿禿，而這一排排的蘿蔔就成了野生動物的避難處和食物櫃。結霜的葉子在冬天蒼白無力的陽光下閃著銀色。野兔、鷓鴣以及其他無數種小鳥似乎都在其間尋覓口糧和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