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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南巫》:這部電影裡看到的世界,不是「編造」出來的,是本來就在那裡

曾經獲頒金馬最佳造型獎的影評資深設計師朋友看完《南巫》之後,大力推薦。南巫那裡聽他滔滔說完一長串精采的這部造出描述和激動的讚詞,他做了一句總結——你在這部片子看到的電影世界,不是裡看來「編造」出來的,是世界本來就在那裡,由創作者「選擇」之後,不編本來呈現出來的影評。
 
金馬五七,南巫那裡除了大獎入圍強片,這部造出《南巫》結結實實靠著會外賽的電影優先觀影,以及首映場後的裡看來熱烈掌聲,穩紮穩打,世界迎來四場放映、不編本來三場全滿的影評好成績。本地片商原先還在猶豫觀望,不知該怎麼「做」這部片子,該把它當成「藝術片」小做小賣,還是凸顯它「東南亞降頭術」的巫異特色,躊躇之間,《南巫》的口碑已經蒸騰竄起。
 
《南巫》是一部在文化深度上極其豐滿、在成品呈現上又極其質樸的作品。

導演張吉安將童年記憶寫成劇本,故事直接而單純,就是一段人妻救夫的旅程,使之滋味豐富的則是片中滿滿的細節。這些細節,或交織,或點綴,或融合,或裝飾,成就了筆者友人所謂「選擇之後」的藝術呈現,一絲一縷,一字一句,皆非憑空捏造。鏡頭之內,生活的況味,在人與巫、鬼與神、疆域與疆域的界線之間,盈溢流淌;鏡頭之外,創作者十多年的「導演功課」,厚積薄發,在濕溽燠熱的熱帶林裡,屬於東南亞社會獨有的紓緩生活步調,徐徐展開。初看之際可能感覺節奏過慢,但生命的能量在此間汨汨湧現,成為誘使我們繼續觀望,繼續「獵奇」,進而繼續投入欣賞的吸引力,這種迷人的魅力,讓整部電影愈看愈有味道,那種「慢」,終成一種優雅的態度,溶接鬼魅傳奇,上通仙神天地。

拍攝工作照01Photo Credit:張吉安提供
張吉安回到他家鄉拍首部長片,用電影說他小時候看到降頭信仰的種種。

馬來西亞北界,吉打州象嶼山下稻田之間,年輕的華人爸爸跟暹羅鄰人發生口角,鄰人氣憤離開,車禍喪命,母親哀慟逾恆,是夜,華人家庭窗紗外火光閃現,有人在院子裡燒起不知是什麼東西......之後便聽說那位母親已經連夜棄家回轉暹羅。不久,華人爸爸在田間昏迷,夜來口吐鮮血,只聽一聲聲金屬跌落鐵盆的叮叮聲響,竟是一只只鏽釘。妻子四處求醫,藥石罔效,丈夫病體沉痾,無神論者的華人媽媽只得求神問卜,從符水到山神,全都試過一輪,絕望之際,馬來老者出手相助,示意她掘出邪物後速速將之拋入海中,方得解厄。
 
張吉安導演以最貼近生活的寫實筆觸,素素勾勒出北馬邊境家庭的面貌,如此傳奇得近似「邪術怪談」的故事,浸潤著民俗信仰、宗教音樂、南音戲曲,在鬼神現身的段落,更迴避煙霧繚繞、魅影幢幢的妖邪俗套,轉以劇場手法,透過精心編成的舞蹈動作,揉合肢體敘事和祭祀舞步,經營出極具現代風貌的視覺高潮。一折「田伯爺」現身泥中的段落,已經萬分精采,稻靈離去後,田園荒蕪,更使人揪心感嘆。降頭鬼在大樹上奔跳的場面,張力十足,海上蕩舟的鏡頭裡,劇中人一聲淒厲的「不要回頭!」更讓我們從東南亞的當代鄉野奇譚直接連結到遠古希臘的奧菲斯神話。
 
《南巫》就是這樣一部看似直接、單純而「獵奇」,探下去卻可見它豐富、飽滿、深厚,而且盤根錯結、脈絡廣布、伏線千里的作品。導演自謂全片是一部政治寓言,寄託在1987年夏秋之間的馬來西亞政治與社會變革的大時代背景。台灣地區的觀眾對這段歷史,還有南馬、北馬的生活環境、語言習慣等可能不算熟悉,但正因為創作團隊對細節之講究,並不會造成觀影障礙,影片仍舊有太多值得細品的環節,可供回味。
 
比如那位無神論者的華人媽媽,照料重病的丈夫,清理穢物,洗刷衣褲,錐心的嗚咽伴隨瀝瀝水聲,既是生命最強韌的展現,也是最無助的描繪。從她接過乩童符水,一濾再濾,燒到鍋沫皆乾,到之後心力交瘁,拎著提籃步出暹羅神廟,徘徊一陣,咬牙登山,入洞祭拜山神。張吉安導演的鏡頭拉得又遠又長,畫面裡無論是人、是鬼、是神,都顯得渺小,真正氣派遼闊的是山海稻林,是青天大地。

退步抽身,我們試著站遠一點來檢視《南巫》,也能發現全片核心的母題,其實與「邊界」脫離不了關係。前面提到的人與巫,鬼與神,都是疆域,更有甚者,吉打象嶼山是北馬與泰國邊界,女主角來自柔佛新山,是南馬與新加坡的邊界;華人與馬來人、暹羅人的界線;同樣是華語,也還有「華語」和方言的區隔;同樣是福建話,又有漳州腔和泉州腔的區隔。這些界線,一方面劃分出「彼」與「此」,一方面形成內蘊的凝聚和外顯的敵視,再一方面又催化了面向他方時的仰望、忻羨,以及隨時可能「良禽擇木而棲」的複雜情感,邊界,也在一刀劃開的黑白分明之外,透露出模糊而重疊的別種可能。

Gunung_Keriang_KedahPhoto Credit:張吉安提供
象嶼山是吉打最具代表性的山,更具有神話色彩,盛傳是馬來西亞風水山。


影片最終,山神來到海上,拿督公沉落海底,稻靈不知所終。山神哀嘆界線在此,再也過不去、再也回不了家。而無論再怎麼敵視、再怎麼想方設法要拋棄、要消滅,拿督公像依舊笑吟吟地沉落海底,既鎮住了惡鬼,也在被棄之後以別種方式繼續存在。山神自謂原是泉州公主,不穿馬來沙龍,但她現身時一身馬來裝扮,雖非所願,但也不得不如此這般,繼續仰望,繼續喟嘆,繼續過日子。

層層疊疊,密密交織,如此複雜的情感和文化脈絡,織就成滋味豐滿的《南巫》,影片起始以「古文明」的字樣點題,又以招魂皮影戲經營出濃濃的儀式感,片尾則以本尊的家庭錄像,構成尾聲,一句獻詞「獻給邊界的父母」收住全篇,餘韻無窮,嘆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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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象元
核稿編輯:杜晉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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