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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房慧真《草莓與灰燼》:這是她對裸命者最深的愛,冷眼裡總有顆最熱的心

冷眼裡的書評深熱心:長鏡頭般的凝視

有人稱房慧真「運詩人」,或者因此稱之「阿運」,房慧是真草這對者最總因為她總能在生活裡運送詩意給眾人。運詩人上次出版純粹的莓與散文集《河流》、《小塵埃》,灰燼已經是裸命八年前的前塵往事。八年後,愛冷房慧真從記者身分退下崗位,眼裡還原回為城市浪蕩者,顆最如她早年創作《單向街》裡,書評深那位浪遊台北的房慧女子。

翻開《草莓與灰燼》輯一「浮世」與輯二「畸人」,真草這對者最總不難發現班雅明一般的莓與城市浪遊者又在遠處伸出長鏡頭,凝視陰暗角落裡掙扎的灰燼底層人物。言叔夏評《河流》就說過了:「彷彿長鏡頭般的裸命技術,將自我的影像削減得僅剩下眼睛。」現在房慧真的本事是越來越嫻熟,眼睛退隱,就在那兒靜靜地注視。

例如開篇〈此曾在〉,寫擺攤老婦與老狗歷經三十年變化,說的是:「三十年後,滄海桑田,那攤車婦人該老了吧,狗該死了吧。」但偏偏不甘心似的,繼續寫攤車門前空地的文青咖啡館,但攤車又是一老婦與黑狗:「婦人是婦人的女兒,長大了接手母親的攤車,還習慣性地養著黑狗。」鏡頭架在那兒,一晃眼就是三十年。儘管不敵城市便利商店與速食文化,但仍有此曾在的,繼續活下去。

但或許也是這樣冷眼旁觀,偏偏有人就誤讀她的心是鐵鑄的。其實並不。她在書裡寫自己偶爾出手,救濟浪蕩的畸人,忍不住就要狠下心腸:「短短一條路,我要狠下心好幾次。」、「他人的餘生,我能負擔的極為有限。」冷眼裡的心腸是熱的,只是往往不說,也就被誤解成災厄。

她看畸人,畸人們在城市裡晃盪,只有城市這複雜的有機體能容下那麼多浪蕩者。龍山寺外一群老伯下棋,遊民混居其間,竟也分不出誰是普通的那一人。房慧真寫新版的〈理想的下午〉,不是舒國治的休閒況味,而是另一種歲月靜好:「只要在冬夜裡,不要有人灑水驅趕,這晃蕩的日子,理想的下午,似乎可以繼續過下去。」這樣的文字,怎麼可能由冷血之人寫出,她只不過是理性地保有餘韻,不往溫情主義的大纛傾倒,成就一段又一段長鏡頭的凝視。

放養在城南:浪蕩少女的啟蒙

我尤其想談的是房慧真如何寫自己與文學相遇。《草莓與灰燼》的編排,似乎是「由近至遠」。從城市角落,移動到「輯三」旅外的顛簸,有趣的是輯四「回眸」的童蒙往事與一路掙扎,夾在輯五「盡頭」觀測世界之間。

她寫婆羅洲來的父親——那樣一位被語言判定為「印尼華僑」的僑生與僑民——,總是帶著一點濕氣與暴虐之氣。父親每看到她桌上的國語課本、作文獎狀就要毀去,似乎父親被剪掉的舌頭是帶著憤恨的,需要砸向女兒。

〈城南抓周〉最末一段寫:「語言文字只是父親在航空公司謀生的工具,他撕毀我桌上的作文比賽獎狀,看到我在讀國文課本就不悅(也許與他過往的僑生陰影有關),他是暴戾之王,將我逐出門外。」女兒從此被放養,四處晃蕩,自己選擇長成什麼樣的大人。

〈憂傷的年代〉寫女兒在書店碰上蘇德曼的《憂愁夫人》:「神話傳說裡的憂愁夫人,她的灰色裙角從林間閃過,她的灰色羽翼垂落,遮蔽了他所有幸福的可能。」讀書也是讀燙自己,從那裏開始有了不同的轉速,女兒或許是從這裏明白了憂傷為何物:「七十歲的波赫士,曾在他的小說裡,和十來歲的波赫士在一張長椅上相遇。如果能有那張長椅,能有蟲洞書簡,我也許會這麼說:這麼多年之後我未曾忘卻,但不再逃避,那些憂傷我都說出來,也寫出來了。」讀到這裡,我總是忍不住感傷。或許每個孤獨的靈魂,與一頁書的相遇,大抵都是如此的華麗與荒涼。

她並不恨父親,房慧真知道那樣相對保守的年代裡,有許多的侷限。如今她住在父母留下的城南住家,想著過去臺北盆地氤氳的水氣,寫下這些文字。相對於輯一、輯二那樣只露出一顆鏡頭的凝視,在這一邊的自我揭露,雖對於往事仍舊帶著冷冷的筆觸,卻不免讀來令人感傷,飽滿的抒情就這樣流淌出來。

裸命的灰燼與草莓的世界

最後談談同名文章〈草莓與灰燼〉。這本是《聯合報》邀請二戰結束七十周年的文字,一改以往採《滅頂與生還》、《如果這是一個人》的受難者記憶,房慧真反而跑去找加害人的日記閱讀——希姆來的日記,內政部長、親衛隊長,以及奧茲維辛集中營的最大決策者。

那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一邊是集中營痛苦的靈魂掙扎,另一邊希姆來舉家遷至集中營附近,日夜聞著猶太人的灰燼,採收草莓時將那些灰燼洗淨。有人赤身裸體的裸命,也有屬於草莓的世界。〈草莓與灰燼〉寫:「以前在院子裡採草莓,一定要洗得很乾淨。祖母沒多說,現在他知道了,甜美的草莓上頭,恆常附著一層煙灰。」

房慧真一直想知道,那些開列車的人看著滿車猶太人,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怎麼都沒人想過要問,這些列車為何有去無回?如果有人發現了,是否會有更多的人倖存?但其實我們都不知道答案。只知道這些平庸的、日常的邪惡,就是日復一日的麻痺知覺。

猶如房慧真前頭寫畸人、行乞者、浪蕩遊民,從來不帶至高點的眼光;在面對這些邪惡的凝視之下,她也只是謹慎帶著自省與自贖的眼睛,將長鏡頭的畫面一片一片切下來,做成幻燈片似的文章,靜靜展示在我們的面前。這是她對裸命者最深的愛,愛就是要注視著它,而從不迴避誰的眼神迎了過來。

推薦給還在太平盛世的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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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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