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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與浪:跨世代台灣同志散文讀本》:吳億偉〈花蓮的戀人〉

文:吳億偉

花蓮的刺與戀人

多年後花蓮的戀人撥了我的手機,那陌生的浪跨蓮的戀人號碼是一串密碼,螢幕裡的世代散文數字顯得無所適從,教人難以分析,台灣同志只能猜想著到底是讀本誰,在夜裡如此急促,吳億偉花畢竟這麼久過去了,刺與我早已習慣無聲無息的浪跨蓮的戀人一個人了。

「喂」的世代散文一聲幽微怯懦,我們打探彼此,台灣同志我似乎是讀本先知道了,時移多載,吳億偉花戀人的刺與聲音我依舊熟悉,相隔遙遠,浪跨蓮的戀人記憶是世代散文最好的畫師,只需要一點點線索就能勾勒出全部,輪廓漸漸清楚。聲音兩頭,是各自的城,原來熟悉的所在賸留殘像,不同久居的人,我們的花蓮只活在那些年,經過漂白稀釋,如老人般固執年少時光,自以為堅持腦中回憶才是正統,陸續造訪的改變都具威脅,崩解我的記憶版圖,儘管顫巍巍但究竟是真。

花蓮在我心中沒有時間的面貌。花蓮的戀人也是。我以為早就忘記一切,或者在那時我就決定忘記,一九九七年,中華路底的貝汝尚未歇業,旁邊的麥當勞不再是我和戀人的出沒地,迥於中正路下的麥當勞,全是孩童嬉鬧,我可以在午後透過弧狀的玻璃,靜靜觀看城市邊緣,有一搭沒一搭的車流,但我怎麼也不願意再進去了,架上滿滿的物品沾染花蓮戀人的身影,為了省錢總是藉口,其實我們要的是出走,從城北一路馳騁城南。遊蕩在量販店鐵架間,食物日常用品整齊排列,雖然便宜,但還是苦哈哈的抱怨好貴,最後簡單拿了幾樣東西,取笑何必多此一舉,接著打算要去哪裡吃好料。

常跟著我的是莫文蔚剛發行的第一張專輯主打歌〈愛自己〉,還是卡帶,一唱完,得手動倒帶,播放,歌詞反覆「Love yourself everyday,feeling good that’s your natural right……」我陷入自憐又自勵的生活情調,貝汝前的停車場,有幾台遊戲機,幾乎沒有小孩子坐在上頭玩過,就那麼一次,我從側門出去,投了十元,那超人造型的太空艙上下搖擺,唱著含糊的兒歌。它兀自動著,其他遊戲機沉默不予理會,寂寞的畫面,我走回麥當勞,望去,經過的路人群沒人注意,漸漸,漸漸,它越來越慢,然後就停止了。

金錢換來的時間總有用罄之時,我和花蓮的戀人出遊皆是為了吃食和購買,那時我以為是依賴,沒想到不過如一台遊戲機罷了。花蓮市的道路總壓在我們的胃口中,受不了住處附近小吃店又油又膩,千年不變的菜單,也不想鑽進市府路附近的自助餐包便當,繞過花崗山,轉過忠烈祠,駛上尚志陸橋,林森路是進入市區的第一條道路,再往前是國聲戲院。

初來花蓮時,只有二輪戲院,票價便宜,朋友們會一起合購招待卷,一部電影比一餐還便宜,新美祺、國聲都能使用。後來電影院翻修了,開始播放首輪電影,花蓮的戀人曾和朋友一同去看《鐵達尼號》,大排長龍,整整三個小時,朋友哭得唏哩嘩啦,相愛的兩人面臨生離死別,教人如何不惆悵,但戀人卻對自己沒落一滴眼淚感到驕傲,對我說著實不懂這有什麼好哭的,只是電影劇情啊,戲劇化的改變發生在幾天後,我必須開始獨自,擠身隊伍中等著進場,電影放映前我也知道自己不會哭,原因卻非劇情,而是不能為這樣的事情而流淚。

我從來不怪罪花蓮的戀人,儘管一同出遊的地點後來成為考驗,我相信自己可以承受,花蓮的戀人有了另外的生活圈,相知相惜的朋友,我獨自,遷居至和平路一條小巷子裡,一個月兩千租下了如公務員宿舍的房間,沒有電視、沒有冷氣,房東只給我一張上下鋪,和燃煤不完全的瓦斯爐,火一開,黑煙總不停往上冒,將白亮的油漆全都染黑。我以為那是一種隱喻,傷過之後純真不再的具體畫面。

是的,在結束與戀人的來往之後,我內心一部分也枯萎了,面對情感,再也沒辦法像以前簡單,更何況我與花蓮的戀人從未以戀人相待,再親密的舉止,後座的抱攬,甚至天寒貼心的外套口袋,保持的手溫,再再防衛祕密與禁忌的界線。我總是奢望戀人的擁抱,用以各種方式偷渡,試探最後的底線。但從來沒有想過那條底線是花蓮的海岸線。

花蓮的戀人在某年聖誕夜,於海岸遮攔的細雨裡,以一種隨意的口氣答應,機車急速奔馳在鵝黃色台十一線上,海面晦暗,僅有聲響,海浪拍打沿岸,刷刷,一望無際的黑,散布詭譎氣息,向著有光的我們身上來。我依著戀人的肩膀,那一刻萬事美好,原本只是遺憾從沒到過海岸公路,沒遇過花蓮的海,卻意外看見新天地,隨花蓮整裝待發。

可惜現實給了戀人一幢見海的高級公寓,與朋友合租過日,我擁有的仍是那五坪大的狹仄房間,窗戶裝滿抽風機,獨戶木造門只能用馬蹄鐵鎖緊。有時黃昏了,我獨自,往和平路東邊走,到底就是海,那時我不知已見過多少次花蓮的海,但那澄淨的碧藍猶深深感動我。

南濱公園白天時是鴿子天下,牠們占據了廣場,想跟牠們做朋友就是走到白鴿屋旁造型販賣機,投錢,掉出一管長長的飼料,蹲下,灑,全飛了過來,在面前慌忙爭食,牠們眼中只見飼料,沒有他物,等到地上淨空,便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對供給飼料者沒有絲毫情感。我怎麼能抱怨牠們現實,我曾經眼裡只有花蓮的戀人,但如今我們已回到原來的地方去,若我們不能供給自己愛情的養分,又怎麼能希冀別人為我們買下一管管希望。

只能朝向海洋,在山海小城中,特別珍惜。不知何時開始,我已經被這一面海給慣壞,西部總帶著一層灰濛的台灣海峽,引不起我的讚嘆,唯有太平洋,那藍到發亮的海面,才是真實。我可以坐在小丘上凝視海際線,任由時間在身軀遊移,偶爾看到大船,往西邊的花蓮港緩緩駛去,或出發遠洋捕魚,才稍稍喚醒意識。習慣獨自,寂寞似乎也解釋不出任何唏噓,我處在花蓮戀人的關鍵地,左手邊是海岸山脈,轉個彎,我與戀人第一次擁抱,面前是一條小徑,人群來來往往,曾經一同到來,幫忙拿著一只風箏,戀人將那菱形紙張在狂風中揚起,我眼中是抓織線的手與童稚般的神情,大理石桌上的書,被風快速翻頁,我無心停留,這一剎那才發現花蓮的戀人如此占據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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