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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今天的張嘉主題叫「從全世界到小賣部,走一條回家的佳X界路」, 看過新書《雲邊有個小賣部》的劉若路人一定對一個人很有印象,那就是英從外婆王鶯鶯。剛剛在後台準備的全世時候,劉若英女士就提到「好想演外婆王鶯鶯」,小賣因為他們兩個都有同樣被祖父母帶大的部走經驗。現在就把時間交給他們。張嘉
「寫作」是佳X界生命中最重要的課題
張嘉佳(以下簡稱「張」):我第一次來台灣是為了專門宣傳自己的書,第一次來和自己的劉若路讀者見面、打招呼,英從因為怕沒人來,全世所以就強行拖了奶茶過來,小賣很謝謝她為我的部走新書站台,這是張嘉我的榮幸。我希望大家今天晚上過得愉快,我們一塊聊天,一塊談談讀書、一塊談談自己的生活。
劉若英(奶茶,以下簡稱「劉」):大家好,我是奶茶,劉若英。好久不見。他(張嘉佳)的事,我一定要來。我跟他還不認識的時候,我就讀了《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我很喜歡。而在我前一本書《我敢在你懷裡孤獨》的時候,彼此不認識的狀況下,他就幫我寫了序。我就覺得這個人夠義氣,所以他今天來到台北,我就一定要幫他站台。
張:我就只幫兩個人寫過序,一個是奶茶,一個是我的好友。我是奶茶的鐵粉,我覺得這也是緣分嘛,是我的榮幸。四年前(二○一五年)我們在上海簡單生活節對談過,那是奶茶的活動,我是對談嘉賓,台下都是奶茶的粉絲。
劉:但你那天都圈粉圈走啦!
張:真的嗎?!今天是我的活動,奶茶是嘉賓,台下還是都是奶茶的粉絲。(笑)
劉:沒關係,有人來就好。(笑)
張:對我來說,「寫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課題,每位作家寫一本書的時候,都跟自己當下的生活狀態有很大的關係。奶茶也寫書,我相信大家讀妳的書的時候,字裡行間感受到的其實不一定是書的內容,很多時候是感受到妳寫這本書的狀態。因為我是二○一二年寫《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那時我人生中最大的低谷期,那時候剛離婚,工作也非常糟糕,也是第二次得抑鬱症,整整一年,在那個狀態下我覺得自己完蛋了,那怎麼走出來?我跟自己說:「張嘉佳,你不能這樣就完蛋。」所以我就把以前的悲歡離合、感情寫成一本書。我是覺得人生在低谷時,就好像是在走一條陰暗的隧道,這本書寫完的時候,就好像走到隧道盡頭——我看到光了。
所以很多人讀《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的時候,會覺得看到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兩年前開始寫《雲邊有個小賣部》,中間有一年完全停筆。剛剛與艾莉直播的時候我告訴她,因為那年出了個遊戲叫做「王者榮耀」,一直在打遊戲。那年回老家還接到電話,說我的遊戲打得好,願不願意來參加我們的職業戰隊。他們說,你想像一下,這樣一邊打遊戲、一邊掙錢,多好。我當時還真的有點動搖了。我想了一下跟他們說,不行,因為我是張嘉佳。對方停頓了一下,說:「張老師,很高興認識你,但我真的覺得寫作耽誤了你。」我當時是打到「國服」,就是全中國最厲害前一百名的概念,打完之後所有工作夥伴都崩潰,說不能再打了,他們請我打開網銀看看餘額,看完之後我跟他們說,我要回去寫作了,然後就把《雲邊有個小賣部》寫完了。
我小時候是我的外公外婆帶大的,因為父母是雙薪工作者。我的外公在我三年級的時候去世了,我的外婆今年九十五歲。我回故鄉的時候就是陪我外婆打打牌,她喜歡打麻將,而且賭很大,後來我發現她不打麻將、也不做飯了,因為打不動了。
劉:那跟我祖母年齡差不多,我祖母九十六歲了。剛剛在後台,我跟他說,我好想演故事裡的外婆王鶯鶯,美瑤總編就說那要畫老妝。他(張嘉佳)就說,不用啊,就可以演了......
張:差不多,年紀也到了(笑)
劉:而且今天為什麼有人送我壽桃?(笑)
每個人在自己的生命階段,都會有自己的收穫
張:好啦,我們不聊年齡的話題。那次春節回北京,在飛機上想起了我外公的葬禮。小時候不懂,以為外公只是去了遠方旅遊。長大後某一天突然發現,我沒有外公了,我就很害怕,有天突然連外婆也沒有了,我就在飛機上跟空姐借了紙筆,寫了《雲邊有個小賣部》的開頭。經常有讀者問我:「親情和愛情,哪個比較重要?」我覺得這兩者都是人類特別偉大的感情,但我現在更珍惜親情,因為愛情有時候需要,有時候不需要,但親情不論你需不需要,永遠會在你背後。
我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交了一個女朋友,但她把我甩了。這情節在小說裡面也有,她坐火車走,我就一直追火車,追了很遠,摔了一跤後,警察走過來問我:「先生你的錢包弄丟了嗎?」我印象很深。大概過了四、五年,在一次同學會上,她坐在我對面,但突然覺得好像陌生人。我記得當初分手的時候我難過很久,但為什麼過了幾年,卻像陌生人。回去之後我就在電腦上寫下:「有些人刻骨銘心,沒幾年會遺忘;有些人不論生死,永遠陪在你身旁。」
過了十年之後,這四句話又被我放到《雲邊有個小賣部》裡面,我覺得這就是愛情與親情的區別。我跟年輕人說,你們年輕的時候不知道身旁的人,在未來的某一天會離開你,《雲邊有個小賣部》講的就是一個小男孩劉十三,在成長的過程中,那些對他來說特別重要的人,一個又一個離開他,這就是一個人成長的過程。我希望這本書能夠傳遞對這個世界的善意,讓大家能夠感受到,這就是我作為一個作家能夠做到的最大努力。奶茶坐在旁邊一邊瘋狂地點頭,哪句話是同意的呢?
劉:就真的很同意,親情和愛情一樣重要。我覺得最好的狀態是,愛情最後又變成了親情。
張:就會走一個圈,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但到最後是誰也離不開誰,愛情走到終點變成親情的樣子。
每個人在自己的生命階段,都會有自己的收穫。對身為作家的我來說,生命中的顛沛流離,會讓寫的東西更有力、有情緒,但不是你去選擇生活方式的理由。其實,寫這本書是我最平靜、低調的兩年,不接受採訪、也不做影視,生活過得特別安逸。《雲邊有個小賣部》是我寫得特別平靜的一本書。我想讓大家睡前去翻一翻,這本書構建了一個童話般的小鎮,我邀請大家到這個小鎮裡面走一走、逛一逛去認識一些可愛的人。
劉:其實我是從《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那本書開始看張嘉佳的文字,當時我懷孕在家裡看這本書,很多篇我都很喜歡,其中有篇〈末等生〉,我看完在沙發上抱頭痛哭。這次再看他的書,裡面也有很多段與外婆有關的情節,剛剛他(張嘉佳)跟我說,他是邊哭邊寫完的。我覺得我是可以看得到他文字裡的畫面,就好像是我們身旁的人或甚至是我們自己。有的時候我們看書,會覺得那個故事離我們很遙遠,是仰望、覺得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張嘉佳的一句話、四句話、一本書,都很貼近我們。如果我跟張嘉佳有一點類似的話,我們所有的創作最重要的就是:希望能感動你。我們沒有要賣弄或告訴你多炫的事,你感動了,那就好。
我第一次簽唱會,只有五個人來;到今天,一個一個人來,告訴你他聽到一首歌、看到一篇文章,只要有一個人在那一剎那感動了,那就是最大的榮幸。
張:對,這就是我最大的成績了。我也對採訪者說,你們不用批判我文學價值還有更長遠的路要走,我本來就沒打算成為文學史上一座峰碑,也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改變社會或文學的進展;這世上那麼多人都會有孤獨的時候,在這些人哭泣的時候,我願意為他們擦掉眼淚,這就是我能做的。當有一個孤獨的人,在他失眠的夜晚是看我的書睡著了,得這就是我最大的成就。
我一直堅持寫下去的最大原因是,因為讀者在。等到有一天,我徹底過氣了,或者我的書都沒人看了(因為很多人是因為孤獨或傷心難過的時候看的),就說明大家都過得很幸福了。
我也做過電影,幫朋友寫歌詞,開餐廳酒吧,但寫作是我一輩子的事情,是貫徹在我血液裡面的,上天賜予我在寫作上的天賦,一定有原因。這世界有這麼多孤獨的人,我願意跟他們在一起生活,就這麼簡單。妳支持還是?
劉:我支持啊。不然會很冷漠地看著你。
書寫對我們來說就是「療癒」的過程
張:以前大家都說,張嘉佳是寫愛情的。這是一個誤解,因為我在愛情這方面只是普通人的水平,感情開竅地特別晚,大一才初戀。我大二的時候,有個女生轉學過來(就是劉十三遇到的牡丹),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追她,請她吃飯、看電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跟她確定「模糊的關係」,也不知道算不算男女朋友。有天她要我陪她去晚自習,過了一半時間她對我說想喝牛奶。我就去幫她買牛奶,但超市裡面的微波爐壞了,當時我很純情,覺得冷的牛奶不好喝,就把牛奶放在自己的懷裡,想說捂熱了再送回去。結果回到教室一看,那個女生不見了。回去後看到傳呼機上的一行字:「張嘉佳,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好傷心難過,永遠記得那場面,我站在滿天飛雪的校園裡面喝一罐牛奶。大二的時候才體會到失戀的感覺,這份思念一直保留到現在寫進這本書,變成劉十三的初戀。但無論悲傷或希望,都將成為生命裡的一縷光,引導你繼續向前走。
劉:我每次看你的書,再聽你講話,就發現你很多材料、情感都來自於自己的生活經驗,對不對?
張:我喜歡拿自己過去的情感、人生經歷來寫作,這樣比較省事,歷史或懸疑小說要查太多複雜的資料了。
劉:那你的朋友會不會倍感威脅,覺得跟你做朋友,有天突然故事變成文字?
張:威脅最大的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前女友。在我那麼多小說裡,我的前女友都死光了。
劉:因為最後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嘛,現在當然比較超脫祝福他,但當時沒有希望他幸福快樂的結局,那就死了吧。(笑)
有時候書寫對我們來說就是「療癒」的過程,看書或聽歌也是,就會覺得好像也不是只有我這麼慘,反正大家都那麼孤獨。
張:我有個朋友跟女友分手,兩個人約在KTV談判,看到那個男生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指著那個女生說:「想要問問你敢不敢。」這是真實的,我哥兒們的故事。你創作出來的東西,突然和其他人產生烙印、重疊,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一個創作者的創作跟自己的生活狀態有很大的關聯,我很好奇你有沒有個念頭想寫歌給你的孩子?
劉:我有,先說我正在寫一本書,書名就叫《我也有今天》,因為這麼多年來,所有我鄙視別人的事,都一一在我身上實現了,我朋友都會笑說:「哼哼,你也有今天。」
張:但妳這樣算好的,以前我給讀者的印象是個浪子、很窮、吃不起飯,後來辦活動的時候穿了雙高級的鞋子,讀者就說:「張嘉佳你怎麼可以有錢?!」但是我們不用按照他們的想法生活。
劉:對!但我其實覺得人會在不同的階段改變,而原本的樣子一直都在。不管是在書寫或者看別人的作品的時候,就是在提醒我、問我:「我的人生觀是不是還是跟那時候一樣?」我去翻一本舊書,以前覺得感動的地方,後來可能覺得幼稚。但就像你書裡寫的,只要活在這世上,繼續生活,總是有很多感受。
張:很多事情經歷過才會明白。
劉:就算是痛苦,我也很願意記得那個感覺。有些痛,時間過了就不痛了嗎?突然之間還是會痛,但我真的願意去經歷不同階段的不同事情,心如止水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
張:一個人內心的柔軟度,就像手機顯示的畫素。你內心愈柔軟,保留的那些細膩情感,呈現的畫面就愈鮮艷而豐富。你能因為一件事情痛哭,或因為一件事情歡笑,代表你內心還是有柔軟度,這是感受世界最大的手段。打個簡單的比方,一朵玫瑰花,有各種文藝的說法才會成為愛情的象徵,如果沒有這些柔軟度與話術,它就只是一朵玫瑰花。因為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描繪出來的這些故事,都是希望讓大家內心還能保留一些柔軟度,讓我們活著的時候還能感受到痛苦與歡樂。
劉:我很喜歡這兩本書,不然不會坐在這裡。因為這跟我很貼近,不論愛情或親情。原本我以為這只是愛情故事,但翻開以後,我就跟著那條親情的線一直一直走……裡面有幾幕劉十三,跟他(張嘉佳)本人非常像。我很喜歡劉十三,他是個很愛哭的男生。在中國人的觀念裡,男生不該輕易流淚,女生要非常柔弱,但在這本書裡是倒過來的。這男生就是很容易覺得世界要毀滅了,很累,做什麼都不成。但他身旁總是有個人在陪伴他,過陣子又會以不同的方式離開他,人來人往,而情感的細膩度,我看下來很感動。
有兩個章節我就不說了,希望你們自己去看一看。其中一章,我是在浴缸裡面看的,已經分不出是眼淚還是汗水。《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這本的話,裡面有很多不同的段落、不同的情感陪伴你。我閱讀的時候,常常是聽不到、看不到,但是張嘉佳的文字是讓我聽得到、看得到,甚至有起雞皮疙瘩的時候。你不看就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所以你要看,真的很感動。
相關書摘:張嘉佳《雲邊有個小賣部》:千辛萬苦離開故鄉,想不到被外婆用一輛拖拉機拖回雲邊鎮
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