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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情書》:台灣文化協會對今日台灣有什麼意義,何以百年後我們還要紀念它?

文:陳佳琦(石學文化工作室負責人)

一些老掉牙的百年話:台灣文化協會對今日台灣的意義

一九二一年成立的「台灣文化協會」為何重要?何以百年後我們還要來紀念它?通常標準答案是:「文協」代表了日治時期知識分子對殖民政權的抵抗與反省,也是情書台灣人首度對台灣主體意識的覺醒與尋求。

此一回答固然正解,台灣只是文化灣放在今時今日,好像也成為了一句教科書上的協會台詞了。

解嚴之後的對今台灣已逾三十四年,對比過去我們所擁有的日台、世界最長紀錄戒嚴史之三十八年,什麼好像也已快扯平了似的意義。然而,何百歷史的年後失去與彌補,真的們還能夠以等量的時間一比一相秤量嗎?

會這麼說是因為,相信在這時代,紀念大抵還有不少人會感到,百年這已經都是情書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亦或是有種,難道這些年談得還不夠嗎?成日追討、重彈日本統治時代的老調,好嗎?

後退一步深吸口氣想想,經歷多重殖民的島嶼,早已造就一群活在不同時空的人們。但這可能也是它的特色之一。

老掉牙的劇本會是,台灣在戰後長期威權體制與思想箝制下,不要說光是一段台灣文化協會的故事了,而是整段長達五十年殖民統治的文化與歷史,都是強烈地被壓抑與噤聲的。以致到現今,有這麼多的出版與書寫將視野放在這五十年,試圖挖掘更多沒有被說出來的故事;甚至再更往前回溯:清領、荷據、南島海洋文明,企圖尋求島嶼的歷史與再定位。這也是不斷印證著那句「不知過去,就無法知道現在」的老話。

因此,一百年前創立的台灣文化協會,以及戰前知識分子豐厚的人文基底、文化養分與世界觀等精神價值,不僅在戰後無法延續與傳承,還曾經長期消失於世人眼前,甚至有好長一段時間,「文協」二字只能被聯想到戰後受黨國體制培植的「中國文藝協會」。

而在與黨國文藝體制並存的平行時空裡,不是沒有過潛行伏流之本土文化力量在作用著,只是必須小心掩護、在合作與妥協中避開政治紅線,亦或於無數頓挫中復又重來。戰後台灣,在一九四五到四九年間曾有過的一段活潑之「新生台灣」時期,有過大陸赴台文人與在地作家的合作,希冀為建設新時代而努力。漫長的白色恐怖期間,仍有鍾肇政的《文友通訊》(一九五七)與吳濁流的《台灣文藝》(一九六四),試圖在反共文學的主流下發聲。而後七〇年代的鄉土文學論戰,八〇年代趨於明確的本土觀點,可能都是過去長時間被遺忘的「文協精神」之浮出。

解嚴後的台灣,迎來一個「台灣研究」終於能夠正大光明被討論、興起的階段。在一九九〇年代,台灣主體意識與台灣認同曾有一波波的熱潮與論辯, 再更後來的二〇〇〇年,政權輪替、台灣文學體制化與中學課綱修訂,台灣主體意識成為一個不斷搬上檯面被探問的問題。如今當我們談論日治文學、文化協會,也毋需自我審查了。

這段無法一比一相抵的時間裡面,也許會進入了一段瘋狂補課的時代,除了被噤聲一代的疾呼與民間的自覺,亦有由上往下的政治變動,例如語言、教育政策的修正,文化政策的推動方向。這些展現了對失去過往的彌補之熱切,以及遲來的醒覺,有時不免會以過度用力、政治正確或稍嫌矯情的方式呈現。在日曆又撕掉二十本的今日,島上可能有接近半數人口是成長於解嚴之後了。對他們而言,這只是歷史課本的事。而另外的一半人,除了以前的歷史課不能說之外,可能也分裂於:沒聽過、遺忘、厭惡,或是活在這段歷史永遠說得還不夠的毋甘願與悲憤之中。

現在的現在,有時好像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像是文協故事這類過去長時間消失於島嶼上的文化與歷史已經補課完成了,還要再談嗎?或是,老生常談了吧。都是一堆仇恨的東西。另一種國族論述吧。至今應該還是會有很多這類的想法,在空氣中迴盪。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我們的現在已經完成了這些功課了嗎?每當思及這些問題,腦海中便冒出作家賴香吟小說中的一段話,「殖民。虐殺。戒嚴。迫害。萬年國會。就在不久之前,這些辭彙從未出現我的腦中,呵,我的世界多麼純潔,多麼無知,如今,他們如密語般,如潮水般,對我湧來,喚動著我,考驗著我,我的世界破了一個大洞,是的,就是這樣的感受,天地忽然破了一個大洞,祕密與醜陋如泥漿般滾洩出來。」這是小說〈虛構一九八七〉中,描述女主角謝彩文身處野百合學運的時代躁動下,內心察覺的不安,小説以這段話形容這些擊向女主角的過載資訊。

想來,三十八年的嚴密教化與言論審查,掩蓋掉的,其實是戰前到戰後的近百年歷史。除了過去的黨國刻意抽取出來的抗日英雄史觀之外,「台灣文化協會」還有太多太多早被遺忘的事蹟,它們也曾如泥漿洪流一般,在民主化的後威權年代大量湧出。

不能說的故事盒子一旦揭開,琳琅滿目的、原來以前做過那麼多的事情啊,也會滾滾襲來。全島串連、爭取自治權、演劇讀報、教育講座、活動寫真、左右分裂、階級鬥爭、台共、女性意識、新舊文學論爭、白話文運動、學習募資、爭取資本贊助……,仔細想想,很多現在的有識者想到的、做過的, 可能也沒有太新鮮了。我們真的都補完功課了嗎?

可回望歷史,切忌貴古賤今。如今的我們,可能也同樣身處在各種時代困惑之中,我們真的適應了後威權時代了嗎?真的學會了民主與自由的真諦了嗎?這個作為我們的「共同體」的邊界何在,而此以「我們台灣」為名的想像,又何其異質,這些年來,島上的各種社會議題與國族問題,仍不斷拉扯於不同世代、族群與進步保守派別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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