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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桿與筆桿下的眷村文學》:租書店的女兒重返台南老家,蘇偉貞現在最想把父親的書店開回來

文.張夢瑞

「眷村四部曲」:相聚、槍桿離開、與筆沉默、桿下流浪——蘇偉貞

我的眷的女的書店開人生似乎始終是在小東路上來來去去——無論是過去父親在後來改為八〇四軍醫院的砲指部擔任教官、我出生與成長的村文「影劇三村」,還是學租現最想把目前教書的成功大學;而這也或許是我比其他作家更為幸運的地方,因為多數眷村作家是書店以「回顧」、「追溯」的兒重眼光來看待他們已經離開的眷村,但是返台父親就我而言,我從來沒有離開一直生活著的南老村子,看到那些大嬸、家蘇大娘精采的偉貞故事和人生,於是回來,我選擇記錄下來,槍桿「只要是與筆眷村的就好」。或許,我採取了較為戲劇化、誇張的表達方式,那是為了更鮮明地突顯眷村與眷村族群的特殊性。——蘇偉貞《眷村的盡頭》〈序〉

偶爾回家小住的日子,萬籟闐寂,父女倆各捧一本書,分據一角,熒熒光池下,父親讀書是我記憶中永遠的經典畫面,比一切我所知道奮發向上的故事更讓人感動,我則努力發揮鴕鳥精神,光埋住頭不夠,根本全身趴在「老豆」(廣式發音)「有書陪伴」的沉沙裡,完全不肯面對現實,邊還阿Q式鼓舞自己將來要如此老。——蘇偉貞《租書店的女兒》

長長的小東路

從已杳逝不在場的出身所在:台南小東路頭八〇四醫院誕生,成長於小東路尾的網寮影劇三村,中年後又回到小東路上成功大學教書的蘇偉貞,人生彷彿都圍繞著長長的小東路行走,她說自己很幸福,人生不只是「一條馬路就說完了」,而是宛如動畫影片的特殊效果,根本停格,讓畫面永遠留著。

常有讀者好奇,小說家的書寫如何養成的?也就是蘇偉貞的「前傳」,她是如何從一個文藝青年變成一名作家。回想起來,作家似乎一直很不自覺的在做準備,她坦承,自己是一個除了作文不會別的功課的學生;還是一個除了會做白日夢,又有點孤僻自閉不識現實的怪女孩。

租書店女兒的真情告白

一切要從黃埔出身的父視從軍職退下來,半路出師在網寮砲校附近擺了間名叫「日日新」的租書店說起。

對於蘇偉貞而言,父親除了是生命的來源,也是其創作的重要養分。書店開張那天,蘇偉貞還沒上小學,大字不識一個,僅能裝模作樣翻弄落在一旁的漫畫,等上了小二,識的字多了,白天黑夜浸透在言情小說美女俊男的情史裡,掃完嚴沁《煙水寒》、《桑園》、《晨星》,快攻依達《舞衣》、《蒙妮妲日記》、《早晨再見》,緊接著追趕玄小佛《白屋之戀》、《沙灘上的月亮》、《踩在夕陽裡》……,惦著這本想那本,恨不得長出幾對眼睛。

租書店除了武俠小說,就是流行的文學小說,彼時大家生活都來不及,而且大人也不知道怎麼幫小孩選擇啟蒙書,父母親會覺得看書總是一件好事嘛,她又愛看,就讓她看吧。蘇偉貞就在父親開的租書店,看完了林林總總、形形色色的流行暢銷小說,像歷史小說家南宮博民國五十三年立志出版社發行的《虢國夫人》她也看 。結果被爸爸發現,大吃一驚,一把抽過去,說以後不准看那種書,但爸爸也沒有辦法把它藏起來,因為書還是要租啊!她就在坐擁百城的書堆裡,毫無所懼地看到所有該看或不該看的,甚至武俠小說、羅曼史言情小說,來者不拒,全部納下。就這樣,她跌跌撞撞一路亂看,來到初中畢業。

之後,蘇偉貞考進德光女中。學校圖書館沒有租書店裡的人氣小說,有的是張愛玲、司馬中原、朱西甯、孟瑤、羅蘭、郭良蕙、蘇雪林、張秀亞、白先勇……,最讓她樂不可支的是,無論是張愛玲的《怨女》、《流言》、《短篇小說集》,司馬中原《荒原》、《狂風沙》,朱西甯《鐵漿》、《破曉時分》,白先勇《謫仙記》……統統不用付租書費,任你借閱。她站在生命的另一列書架前,整個心都為之飛揚起來。正是在德光女中,開啟且召喚出她和租書店與外面世界的通道;原有租書店的閱讀口味,一下子全部轉換到圖書館的藏書裡,而且突然就懂得通俗小說與純文學的差別,她還明白:自己是踏著言情小說的高度,才到了這個文學高度。

用文字交織個人的生命記憶與眷村族群的歷史經驗

蘇偉貞的創作生涯至今已經超過四十年,初期她最引人注目的創作文類,多為「狀寫癡男怨女的愛慾糾纏」,其文辭特別細膩,往往深潛至愛情世界莫可名狀之境,她著名而重要的得獎作品《紅顏已老》、《陪他一段》、《世間女子》、《舊愛》等均是,因而使其被歸類為擅長寫「情」的「閨秀作家」。

書評家王德威形容她的文風特色為「鬼氣」:「以冷筆寫熱情,就算寫最纏綿的相思,最熱烈的偷情,筆鋒仍是那樣酷寂幽森,反令人寒意油生。」並說,「她的鬼氣來自對世故人情的冷眼觀摩,對愛恨死生的幽幽辯證,以及最重要的,對女性獻身(或陷身)及書寫情慾的深切反思。」

然而,在剖析情愛、探索愛情之餘,蘇偉貞的創作之路上其實還有一處富含國族寓意、並深刻彰顯其族群身分的作品,那就是以民國七十三年的《有緣千里》為起點,進而延展至七十九年《離開同方》、八十三年《沉默之島》、到九十五年的《時光隊伍》等四本著作。成長於眷村,再加上八年軍職的人生經驗,這四部作品可說是蘇偉貞立基於「眷村第二代」的身分,用文字交織個人的生命記憶與眷村族群的歷史經驗,號令一個關於眷村的世界,以「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摹寫一九四九年由中國來台的戰後新移民(及其子嗣),其著作堪稱蘇的「眷村四部曲」。

生命終究難捨藍藍的白雲天

這些人在原本應該安身立命的地方流浪與衝突,漫無目的的遊蕩,失去座標,成為地球永遠的漂浮者,切斷在生命光譜的兩極,恐怖到像無止盡的懲罰。時時刻刻問道:鄉關何處﹖——蘇偉貞〈眷村的盡頭〉

那些年,生長於眷村的作家,以眷村生活為題材的「眷村文學」持續不斷的出版。「眷村文學」與民國四、五十年軍中作家所書寫大陸事的「懷鄉文學」並不完全相同,唯一相同之處是,兩代文學的「辭鄉之情」:「懷鄉文學」和「眷村文學」都是在度過成長歲月的家園消失之際,以「生命終究難捨藍藍的白雲天」,形塑出「追憶似水年華」的容顏。

離開同方

雖然小說書名叫《離開同方》,蘇偉貞寫的卻是回到同方的故事。而且敘事者所回去的不僅是空間的同方,而且還是時間的同方。因為同方是眷村,是作家認為「對外地的事知道得太少」的地方,其所悼念的不只是一個已經沒落的封閉世界而已(同方的第二代泰半已經走出這個世界),同時還是眷村那個早已消逝的「童騃無所識,但聞有神仙」的時代。

《離開同方》和白先勇的《台北人》有些相似之處:這兩部小說中的人物多屬亡命來台、驚魂甫定的一代,所不同的是,《台北人》的角色多半己衰老遲暮,生命中的回憶多於期盼,過去多於未來。《離開同方》的人物則不一樣,他們多半正值青、壯年;他們既無輝煌的過去,對未來也相當茫然,鄰里是非遂成為他們生活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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