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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宏志《舊日廚房》:這一道童年生病時才吃得到的美食,幾乎過去了半個世紀才又出現在我夢中

文:詹宏志

薑絲赤肉湯

那時候童年的詹宏志舊中我,可能才七、日廚 八歲,房這不只一次當我生病時,道童得到的美大概都是年生受了風寒之類的常見疾病,發高燒冒冷汗,病時昏昏沉沉,才吃全身軟弱無力,食幾無法上學(也許沒到那種程度,乎過我卻暗自高興有了好理由)。去半

沒有錢帶我去看病的個世媽媽決定要進行她自己的治療,她提起菜籃上菜場,又出無力上學的現夢我卻渴望跟隨她一起去,菜市場畢竟比上學好玩太多。詹宏志舊中媽媽牽著我,日廚先到了豬肉攤,向豬肉販子要一百公克里肌肉(一百公克媽媽的台語發音是「嘰巴瓦」,似乎沒有比一百克更小的購買單位了);為了這一百克肉,意志堅強的媽媽和豬肉販子進行了一場冗長的討價還價,最後總是豬肉販子屈服讓步。

他搖搖頭笑了笑,多切了一小塊肉放在已秤好的肉上。媽媽當然還得轉去其他攤位又買了蔬菜、雞蛋、魚、味噌之類的家庭日用食材,不過,我已經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圍著那一小塊豬肉打轉。

回到家,進了廚房,媽媽先燒開一小鍋水,她把那小塊肉細細切成長條肉絲,再取出一塊薑,也把它細細切成絲,水滾開了,媽媽把肉絲放下去,鮮紅肉絲幾秒鐘就轉白了,她再把大量薑絲下下去,又滾了幾秒鐘,她撒一點鹽調味,下一小匙米酒,再滴兩滴麻油,立刻就起鍋了,前後不到一分鐘;媽媽把薑絲赤肉湯裝在一隻湯碗裡,叫著我,趁熱,趕快喝。這時候,差不多才早上九點多,其他同學大概才上到第二堂課呢。

我用筷子夾著肉絲混合著薑絲放入口中,肉絲煮的時間很短,內裡還呈現粉紅色,肉絲兩頭則帶一點肥肉;薑絲的數量比豬肉還多,有強烈的新薑香氣,口味則帶著刺激的辛辣味,肉湯極清甜,帶著淡淡酒香與麻油香,我一面感受清湯的美味,一面冒出滿頭大汗。喝完一整碗湯後,出了大量的汗,我好像做了一場激烈的運動,覺得有點疲倦。

媽媽拿來冷毛巾幫我擦拭了額上與身上的汗水,叫我去床上蓋被躺著。我昏昏沉沉睡去,常常一覺就睡到傍晚,醒來之後燒就退了,覺得病已經好了。

這一道只有在童年生病時才吃得到的美食,它從不曾出現在正式的餐桌上,也不曾出現於我初中以後,幾乎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最近才又出現在我夢中。但我在大學時期來到了台北,在夜市裡偶爾會看見賣湯類的攤販,那是一種賣豬肝、豬心、豬腰和赤肉的湯品小販,看攤販的手法也和母親的薑絲赤肉湯有點相似,都是輕快清爽的小吃湯料理;他們用小鍋一碗一碗煮,放肉料,放薑絲,下米酒,下鹽,最後滴兩滴麻油,一碗湯煮起來也不需一分鐘。

第一次看到這種湯品小販的時候,我還非常興奮,以為遇見了童年的滋味,但試了幾次之後,發現完全不是同一件事。仔細觀察,差別來自幾個地方,首先,我媽媽用清水煮湯,小販則用豬骨高湯(裡頭極可能還有不少味精),媽媽的肉湯乾淨清甜,夜市的肉湯則味道較濃濁。

第二,媽媽的薑絲遠多於肉絲,整碗湯其實是以「薑味」為主,而不是肉味,通常喝入口時先感覺到薑絲的香氣和辣味,肉味藏在裡面,之後才慢慢湧現;媽媽用的里肌肉,幾乎全是瘦肉,只有肉絲兩端有一點肥肉;最後,我媽媽煮肉湯的時間比小販更短,常常肉絲還是粉紅色,所以極其軟嫰……。

我媽媽的「薑絲赤肉湯」是一種治療風寒的「偏方」,現在想來不無道理。原理大概是用「肉絲」來補充蛋白質,讓患者有體力抵抗消弭元氣的疾病;大量辛辣薑絲帶來的發熱冒汗,大約就是促進循環的意思。我有時回想起來,覺得有點遺憾生病「不夠多」,沒有吃到太多次的薑絲赤肉湯。

除了吃飯時桌上正式的湯料理(常見的有蘿蔔排骨湯、鑲肉大黃瓜湯、豆腐柴魚味噌湯),我媽媽有一些小鍋煮的單碗湯,似乎都是針對一個人的「某種情境」而做的,譬如剛才說的「薑絲赤肉湯」是為生病的小孩做的;而她偶爾會為發育期的小孩單獨煮一碗豬肝湯,一樣是從肉販那裡買來的「嘰巴瓦」豬肝,再加上一把綠油油的菠菜,一樣是短於一分鐘的快煮,清水加米酒,豬肝還帶一點生,咬下去會滲出一點血水。

她還會為即將面臨大考的小孩煮一碗「豬腦湯」,豬腦買回來,大小像小孩子的拳頭,表面佈滿血絲,必須用牙籤細細剔除,這個工作常常落到我頭上,但煮好之後多半是給我哥哥喝的(我是免試入學的國中第一屆,因而失去補充豬腦的正當性)。

我年輕的時候不會想,不知道這些料理有可能是母親獨有的創意或發明,或者這些東西有來歷,卻又被母親詮釋成自己的風格;我總以為它們是很普遍也普通的存在,也許每個人家的母親都會煮。等我失去母親之後,我才知道「百母百味」,每位母親其實都是不同的,就算是一道共通的菜色,每位母親做起來,味道也是完全不同的。

終於我知道每個家庭的滋味都應該珍惜,而珍惜的方法就是不斷有「傳承」,也就是要有晚一輩做上一輩的菜,每個家庭必須都有新一代的下廚者,而他也必須有興趣保存家中某些獨有菜色。我體悟這件事有點太遲,因為可參考的對象都不在了,我只能憑記憶的味道來「校正」自己的嘗試,有時候我能做出很相似的滋味來,有時候我卻怎麼做都不像。

我媽媽所做的「卜肉」是我很難忘的一道菜,但我做了很多次都覺得不像,後來找到機會徵詢年近九十的阿姨,我把我的做法告訴她,問她到底錯了什麼步驟,腦筋清楚的阿姨想了一想,說:「麵糊裡要再放一點沙拉油。」我回家再試,果然味道才變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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