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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亞那伽的形象翻轉:從七情六欲的「蛇精」轉變為持戒的修行者

「結縛為因本身心不得脫

愛林無所生比丘無煩惱

共捨彼此岸如蛇蛻舊皮」

引自 〈蛇經〉,東南《蛇品》,亞那《小部.經集》第1卷,形象修行《漢譯南傳大藏經》

《南傳大藏經》(Tipiṭaka,翻轉Pali Canon)是從情南傳佛教的經典,流傳於緬甸、蛇精泰國、轉變寮國和柬埔寨等國,為持由於內容區分為經、東南律、亞那論三藏,形象修行並用古印度巴利文書寫,翻轉故又稱巴利三藏,從情是蛇精早期佛教經典的結集之作。〈蛇經〉在整部《南傳大藏經》的轉變結構裡,被安排在《小部.經集》,屬於經藏的範圍;「經藏」是佛所宣說的經文,對佛教徒而言,經藏無比神聖,而〈蛇經〉的主題是蛇,竟能蒙佛青睞,以其為象徵,宣說佛法精義,換句話說,〈蛇經〉因佛而入經藏,這裡的「蛇」不僅是象徵,還有名相的意涵。

這讓我不禁想起巴洛克時期的義大利畫家卡拉瓦喬(Caravaggio,1751-1610)著名的祭壇畫系列作品:〈聖馬太蒙召喚〉(The Calling of St. Matthew, 1599)、〈聖馬太殉教〉(The Martyrdom of St. Matthew, 1599)及〈聖馬太與天使〉(The Inspiration of St. Matthew, 1602),這三幅大型祭壇畫目前收藏於羅馬聖王路易教堂內,其亮點同樣是將弱勢者(邊緣者、異類)引進神聖空間。

卡拉瓦喬自身的性格與年少的落魄遭遇,影響他日後的繪畫風格,由於他自己曾是社會弱勢的一份子,所以他在宗教畫裡,將流浪漢、農民和漁夫等形象引進教堂;他畫筆下的聖馬太(使徒馬太,又譯瑪竇)大齡、禿頭、赤腳與滿臉風霜,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社會底層的勞動者,這種創作手法,在當時備受質疑。〈蛇經〉之於〈聖馬太與天使〉,都是使用非主流的元素彰顯宗教精神,強調眼界的翻轉,使去框架、去本位。

細究經典,〈蛇經〉並不是《南傳大藏經》唯一以蛇為題的經文,同樣在《小部》的《本生經》(註1)裡也有好幾則有關於大蛇那伽(Naga)的故事,像〈槃達龍本生譚〉(泰文翻譯為菩利塔本生經,ภูริทัตชาดก,phuri that chadok)在泰國就非常流行,它是泰國佛教界的十大本生故事之一,許多佛寺壁畫都看得到這則故事,其內容簡述如下:

〈槃達龍本生譚〉,《小部.本生經》,《漢譯南傳大藏經》

佛陀前世曾轉生為那伽(中文也譯為龍),被帝釋天王賜名「槃達」。有一次槃達到忉利天拜訪帝釋天王時,看見帝釋天王堆積如山的財寶,瞭解到這些財富全都是依靠功德而來的,因此,他發願勤修功德,希望能脫離那伽身形,不再用肚子爬行,順利轉生到忉利天。槃達發願後,便勤修持戒波羅蜜,寧死也不造惡。

正當槃達專心修行時,一位名叫阿蘭婆耶那的捕蛇人出現,並施用捕蛇咒語,傷害與捕捉槃達。阿蘭婆耶那將槃達裝在蛇籠內,帶著槃達四處表演賺錢,逼迫槃達展現神通力,像雜耍般的變化身形,命其忽大忽小,忽胖忽瘦,以此魔法博取各地觀眾的喝采與捐獻。

事實上,槃達威力無窮,祂只要看阿蘭婆耶那一眼,阿蘭婆耶那就會立刻化為灰燼,但槃達為了持戒,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傷人。之後,槃達的大哥將祂救出,得救後的槃達非但沒有報復阿蘭婆耶那,還原諒了他。後來,槃達因持戒有成,功德圓滿,最終如願脫去那伽身形,順利轉生到天界。

圖1_〈槃達龍本生譚〉壁畫(局部)Photo Credit:張雅粱
〈槃達龍本生譚〉壁畫(局部),筆者攝於Wat Hua Wiang Rangsi(泰國那空帕農府)

〈槃達龍本生譚〉立基於佛教,重點在於宣揚持戒的重要性,可是在佛教傳入東南亞前,部分研究顯示東南亞可能已經有巨蛇崇拜,這類民間信仰視那伽為水精靈,善於變化人形,北東南亞各國也因此留下了許多有關那伽敢愛敢恨的故事,其中最膾炙人口的大概是13世紀末,元朝周達觀在《真臘風土記》所記載的九頭蛇精軼事:

〈宮室〉,《真臘風土記》

真臘國有座空中宮殿,其中的金塔是真臘國王的寢宮,國王每夜必到金塔中就寢。當時人們傳說,這座金塔內住著國土之主--九頭女蛇精,她要求國王每夜必須先與她同寢交媾,深夜後才能離開金塔與其它妻妾同房。若九頭蛇精一旦消失無蹤,就表示國王的死期將近;可是國王如果一夜不前往金塔續歡,也會招致災禍臨頭。

暹粒昔日的金塔早在時間巨流中灰飛湮滅,但九頭蛇精的傳說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這些世代傳承的民間故事讓後人瞭解,在佛教的文化脈絡外,那伽不但善戰且深具人性,愛很情仇是祂與人世間最纏綿的糾葛。但經佛教收編後,那伽轉向戒行之路,並成為佛教的護法神,因此那伽的佛教形象經常與持戒、守護有關,像知名的「那伽王護佛像」(或稱龍王護佛像),大概是很多人對東南亞南傳佛教國家的印象,這個佛像造型的典故正是出自《南傳大藏經》的護佛本事:

圖2_那伽王護佛像(龍王護佛像)Photo Credit:張雅粱
那伽王護佛像(龍王護佛像),筆者攝於披邁歷史公園,泰國訶叻府

〈大犍度〉,《大品.犍度》,《漢譯南傳大藏經》

佛陀在目支鄰陀樹下,一度結跏趺坐時,天起大雲,連續降雨七日。這時,目支鄰陀那伽王,從己住所爬出,用己身環繞佛陀,局蜷七匝,並將頭部鎌首大展,心中默禱著:「最重要的是要保護世尊,不讓世尊受到侵擾,不讓悶熱襲擾世尊,虻蚊、風、陽光和爬蟲等,也都不能打擾世尊修行。」目支鄰陀那伽王守護世尊七日,直到雨過天晴後,才慢慢從世尊身上解除局蜷,並幻化成孺童相,合掌皈依世尊。

圖3_那伽橋與那伽王護佛作品Photo Credit:張雅粱
那伽橋與那伽王護佛作品,筆者攝於普西山,寮國琅勃拉邦
圖4_那伽王護佛像Photo Credit:張雅粱
那伽王護佛像,筆者攝於蘇雷塔,緬甸仰光

上述〈槃達龍本生譚〉、〈宮室〉和〈大犍度〉三則故事,分別屬於《南傳大藏經》和東南亞民間故事,形成兩類那伽形象,這兩類形象背後的文化系統也不一樣,一套是佛教,另一套是巨蛇崇拜,兩者敘事明顯不同,主要差別在於那伽皈依持戒的行為。

對於東南亞的那伽形象可以這樣理解:巨蛇崇拜中的那伽經南傳佛教收編後,其神格由水精靈變成佛教守護神,連帶影響了祂的形象,使其從七情六欲的那伽轉變為持戒的修行者。相對地,《南傳大藏經》故事中的那伽雖然持戒,但並不意味那伽不善戰,那伽在大藏經中的形象是三寶的守護者,祂依舊善戰,能威嚇鬼魅,只是這與巨蛇崇拜中的殺戮形象有所不同。

圖5_戰鬥那伽護衛三寶Photo Credit:張雅粱
戰鬥那伽護衛三寶,筆者攝於Wat Chedi Luang,泰國清邁

「形象」在語言表現的結構中相當重要,因為在文學作品裡,它有象徵的內涵,而在視覺藝術裡,它則會帶領感知,因此不論就文學或藝術,「形象」於某些節點上,都具有畫龍點睛的關鍵力量。

《南傳大藏經》中那伽的宗教形象相較於卡拉瓦喬筆下的聖馬太視覺形象,這兩種語言表現,若從破框的角度來看,那伽從巨蛇崇拜到佛教的保護神形象,由邪轉正,是種翻轉;使徒馬太從聖者形象成為販夫走卒,由聖入凡,也是種翻轉,所謂邪、正、凡、聖,在宗教教義上,都是一體兩面、互為辯證的關係,觀眾感官第一層接觸到的「形象」是表象,進入形象之內,才能理解符號下的深層意涵。無論是那伽還是聖馬太,在各自的表現領域裡,都自帶化人與自化的文化價值,使蛻掉觀眾身心上的某些舊皮。

註釋:本生經是記錄佛陀的前世故事,釋迦牟尼在成佛前,經歷多次輪迴,每次轉生,都有一個行善立德的故事,這些故事後來被佛弟子集結成為《本生經》,據元亨寺版《漢譯南傳大藏經》收錄,本生經故事共計有547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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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象元
核稿編輯:杜晉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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