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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倖存者,如我們》選摘:那天晚上在謀殺之後,我在黑暗中走了好幾個鐘頭

文:歐大旭(Tash Aw)

妳要我談人生,小說倖存選摘不過我談的們之後中走只有失敗,這兩者似乎是那天同一件事,至少緊密交纏到我無法分開——就像妳在舊城見到生長在半毀建築裡的晚上樹。樹根緊附於外牆,謀殺支撐著磚塊、黑暗好幾石頭、個鐘殘存的小說倖存選摘漆面,樹枝則從屋頂穿出孔洞。們之後中走有時妳稱為屋頂的那天地方其實幾乎什麼也不剩了——就只有陶瓦的碎片,或是晚上被樹頂枝葉推撐起來的生鏽錫片。往城外幾英里,謀殺妳會在面向海岸的黑暗好幾加埔(Kapar)另一側發現一間店屋,建築正面的個鐘柱子被一棵茂密無花果樹的樹根爬滿,整個構造都被樹吞沒——門口現在只是小說倖存選摘個幽暗的空間,通往一大片纏結枝葉的中心。

哪裡是開始,哪裡是結束?何者為生,何者為死?不過,在這些屋舍的一樓仍然會有行號或商店,從事某種小生意,例如某個老傢伙會收二十塊替妳補輪胎。或是有間印刷廠會印製便宜傳單,宣傳當地購物中心的關門大拍賣。或是有間糕餅店,但冷藏櫃裡什麼都沒有,只剩兩塊擺放了三個星期的九層糕(kuih lapis);架上的小包裝餅乾覆蓋著從附近工地飄來的灰塵,那裡應該正在建造新鐵路或大賣場,天曉得是什麼。這些人已經二十年不曾有過像樣的生活。他們都七老八十了。雖然還活著,但生意都被一棵樹掌控了。想像一下吧!

那天晚上,在謀殺之後——或是妳客氣稱為不足以構成謀殺的過失殺人之後——我在黑暗中走了好幾個鐘頭。我沒辦法告訴妳多久。我試圖掌握住時間感,不停看天空是否就要亮起,我甚至還加快步伐讓每一步感覺有如一秒,就像那面牆上的時鐘,那時鐘現在聽起來走得好快。滴答,滴答,滴答。可是那晚每一秒鐘拉長成了一分鐘,每一分鐘彷彿都是一輩子,而我毫無辦法令一切加速。

我的上衣濕了——不只潮濕,而是濕透——它像第二層皮膚緊黏在我背上;只是那層皮膚並不屬於我,而是屬於另一個活機體,既冰冷又沉重,使我不堪重負。隨著我越走越遠離我現在知道是犯罪現場的地方(但當下並不知道——那只是河岸上一個陰暗的場所,跟其他任何地方沒有什麼分別),我留意聆聽警車的鳴笛,以為隨時都會聽見。我一直想,他們要來找我,結束了,警官會把我抓起來丟進監獄關一輩子。我大聲說,你完蛋了。這就是你的下場。聽到自己的聲音讓我平靜下來。我從未感到如此絕對與確定。

警察會抵達,他們會把我關起來,而從那時起,我都會過著一樣的日子。想到要待在空蕩的小牢房裡,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必思考——光是想到這種生活方式就讓我覺得安慰。每天早上醒來,我會看見跟昨晚入睡前相同的四面牆。什麼都不會再改變。我身上穿什麼,每晚要睡多久,一天能吃喝拉撒幾次——有人會為我決定好一切,我會跟其他人一模一樣。我的生活會被某個人掌管,那就是我的故事結局。我仍然有點希望結果會是那樣。

我走過長長的草叢——那些草細長而尖銳,我膝蓋以下的部位都割傷了。當時很熱,我穿著短袖,皮膚開始覺得刺痛。有兩次還是三次,我會過橋到對岸遊蕩。一開始我是要找我的車,不過很快就發現我是想要盡可能遠離現場。唯一的問題是我不太記得事情發生於何處。在某個時刻,我開始覺得腳趾之間有泥巴,才發現自己掉了一隻涼鞋,一定是陷在濕地裡了,於是我踢掉另一隻以赤腳行走。

雖然當時很晚,但不至於晚到遠方公路跟上方橋梁完全沒車。車輛前燈有時會照亮我頭上的樹頂,使我突然看清楚一些小細節,是我如果在白天行走該地時不會察覺的——畫著鳥類笑臉的風箏卡在樹枝間,要不就是塑膠袋,而且數量很多,像浮腫的水果,如鬼魂般掛在那裡。

有時候我會看見奇怪的形體漂浮在河中央。那些是倒塌的樹幹以及在上游被暴風雨連根拔起的灌木,它們交纏成大型的木筏,看起來彷彿《西遊記》中的某種神祕野獸,就像大人胡扯來嚇唬小孩乖乖聽話的那種東西,不過沒人會嚴肅看待,連小孩也是——哪個孩子真會相信有九顆頭的蟲子?——直到某個晚上他們獨自走在河岸上,感覺那些惡魔變得如此真實又嚇人。

其他時候,我會在經過的蘆葦叢中看到一隻死去的生物,屍體膨脹到我根本無法判別那是什麼——可能是貓也可能是猴子。當一具屍體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外形就會開始模糊,尖銳部分也變得緩和,直到完全不可能分辨出是什麼動物。

我的手臂發疼,而我的身體有一側比較不靈活,所以動作很滑稽。我發現我還拿著那根木頭,它的長度跟樹枝一樣,不久之前握在手裡感覺非常輕,可是現在卻好像有一百磅重。審判期間,人們在法庭上提及從未尋獲的凶器時,我想起了那晚我拿著的兩英尺長木頭。只是一棵樹的碎片而已。

幾個鐘頭前,我第一次攻擊那個男人時,木頭斷片感覺是如此微不足道,我還以為它不會造成任何疼痛。我以為它會碎裂,我以為那個男人會笑我愚蠢到選擇這種武器。現在我覺得像是要舉起一整棵樹,全世界的重量都緊附於樹根。我抬起手臂,想將它遠遠丟進河的中央,卻突然發現體內已無氣力殘存了。它從我手裡滑落,掉在僅僅幾英尺之外。

經過一段時間我才明白警察不會來了。沒人會來找我。那晚不會,隔天不會,也許好幾個星期都不會。最後他們花了超過兩個月時間才逮捕我——不過妳已經知道了。妳也知道為什麼會這麼久。如果受害者是那種人,警察就不太在乎。對,那種人。外國人。非法移民。深色皮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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