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德．楊（Ed Yong）
粗糙的世界感覺——接觸與流動
起初，所有人都以為絲卡（Selka）在睡覺。海獺絲卡是通常一隻青少年海獺，住在聖克魯茲（Santa Cruz）的有雙也牠因隆恩海洋實驗室（Long Marine Laboratory）裡。牠的極為家裡水池裡放了一張玻璃纖維製的桌子，桌子與水面幾乎齊平。靈巧牠被引導游到桌子底下，手的原於是掌這牠把鼻子伸出水面與桌子之間的狹窄空間呼吸，然後小睡了一陣子——或者應該說，們出名地牠看來似乎小睡了一下。難養結果研究人員發現，世界在每一陣小睡之間，海獺絲卡其實也在慢慢地旋開將桌腳固定在水池裡的通常螺帽。直到有一天，有雙也牠因研究海獺的極為家裡感官生物學家莎拉．斯卓比爾（Sarah Strobel）發現，整個桌子都往側邊傾倒了。至於絲卡則抱著被卸下來的一根桌腳游來游去，還把桌子的螺帽和螺栓全都塞到排水孔去。
每次看到海獺的照片，畫面裡的動物總上仰躺著漂在水面上，看起來就像在睡覺，有時候手裡還抓著東西；這種畫面令大家都誤以為海獺是懶惰、性情平穩的生物。不過斯卓比爾告訴我，「牠們其實非常焦躁，不僅總是閒不下來，也會一直東摸摸、西摸摸，想要碰這個、摸那個」。海獺與其他鼬科動物都有這種彷彿精力過剩的特質，這個類群的動物還包括黃鼠狼、雪貂、獾、蜜獾、狼獾等。
海獺的個性確實如斯卓比爾所說，是「鼬科動物的普遍特色」，而且牠們體型也相對比較大，體長約一至一點五公尺，是水獺家族當中體重最重的一種——除此之外，牠們通常有一雙極為靈巧的手掌，這也是牠們出了名地難以養在家裡的原因。斯卓比爾說：「牠們真的破壞力超強，而且好奇心旺盛，牠們運用這份好奇心的方式是不斷思考：我要怎麼把這東西弄破？要怎麼做才能知道裡面有什麼？」
海獺有著好奇、四肢靈活又喜歡拆解東西的習性，因此能夠在北美洲西海岸的天然棲地生活得如魚得水。當地的海水長年冰冷，雖然海獺在鼬科動物中算是很大隻，但對於海洋哺乳類動物來說，體型卻是出奇地小。海獺沒有巨大的身體來維持體溫，也不像海豹、鯨魚、海牛有可以阻絕低溫入侵的海獸脂。不過牠們確實有動物界中最豐密的皮毛，每平方公分的毛髮數量比人類的頭髮總數還要多，不過光是這樣還不足以阻擋體溫快速從身體散失。為了維持足夠溫暖的體溫，牠們每天必須攝取達體重四分之一的食物，因此造就了牠們總是十分忙碌的天性。
無論晝夜，牠們總是不斷潛到水下尋找食物，也幾乎什麼都吃，只要抓到手裡的就是食物。即便是在光線昏暗不足以目視的環境裡，海獺的肉掌也能引領牠們找到食物。正如同我們看到絲卡拆解桌子時展現的靈活度，野生海獺靠這種能力用手掌抓魚、捕海膽、挖出深埋在水底的蛤蚌。海獺擁有細緻的觸覺能力，這正是這些體型嬌小的溫血哺乳類動物能在冰冷的大海裡生存的關鍵。
其實從海獺的大腦就能看出牠們確實擁有觸覺敏銳的肉掌。和其他物種一樣，海獺的大腦裡也有名為體感覺皮質（somatosensroy cortex）的區域，負責處理觸覺。不同的體感覺皮質區接收、處理來自不同身體部位的訊息，各區域的大小也就相對反映出動物最主要的觸覺器官為何。以人類而言，雙手、嘴唇和生殖器是最靈敏的觸覺器官，老鼠的話是鬍鬚，鴨嘴獸則是牠們的嘴喙，至於裸隱鼠，最敏感的就是牙齒了。在海獺的大腦裡，接收來自手掌觸覺訊號的體感覺皮質區與其他鼬科動物（甚至其他水獺亞科的動物）相比，則是不成比例地巨大。
不過海獺的手掌外表看起來不像是十分敏感的手掌，或者應該說牠們的手掌上的肉墊長得根本不像手掌。海獺手掌上的皮膚像花椰菜的頭一樣質地粗糙，指頭之間的分界也不太明確。但若是你握住海獺的手掌，就會感覺到有靈巧的指頭在皮膚下動來動去，然而就像斯卓比爾形容的一樣，光看外觀，彷彿就只是一雙「有指節的手套」。為了了解海獺的這雙手套到底有什麼能耐，斯卓比爾讓絲卡接受測試。她訓練絲卡感覺塑膠板上凸起的細線，感受這些精細線條的觸感。接下來絲卡的任務就是要從其他凸起線條間距稍微窄一點或寬一點的板子當中，找到間距相同的正確目標。牠也確實做到了。即便線條的間距只有四分之一毫米之差，絲卡依然能夠反覆且準確地辨識出正確的板子。牠的手掌真的和大腦結構顯示的一樣敏銳。
不過敏銳與否並不是評斷感官能力的唯一指標。正如我們在第一章所述，人類和狗都能依氣味追蹤沾了巧克力氣味的繩子，只是人類比狗兒需要花費更久的時間，狗則是能更快也更準確地完成任務。同樣地，斯卓比爾發現人類的觸覺敏感度其實與海獺相當，也能夠分辨各種觸感的差異，只是海獺分辨的速度比人類快上許多。
在斯卓比爾的實驗中，人類受試者多次用手感覺兩塊凸起線條間距不同的板子，反覆地觸摸、感受，終於做出選擇；絲卡卻只要靠手掌一摸，就能選出正確目標。假如牠摸的第一次就已經知道那是正確選項，就懶得再去觸摸其他板子了。絲卡能在五分之一秒間做出選擇，比人類受試者快上了三十倍之多。「牠們很有信心，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斯卓比爾如此說道。
請各位想像，現在有隻海獺準備覓食。牠仰躺著漂浮在海面上，然後一個轉身潛入水下。牠只會待在水下一分鐘——差不多是各位讀完這一段文字的時間。海獺每一次下潛都會耗費許多寶貴時間，因此一旦潛到適合的水深，就沒有時間再挑挑揀揀了。在兵荒馬亂的片刻之間，牠會用那雙有指節的手套一般的手掌努力摸索海床裡外的一切。深海裡一片黑暗，但就算伸手不見五指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