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映安
飯店前，小說選摘計程車已經離開。權力「康興生技」的製造張蓋次子宋志誠，此時單肩背著背包，老總盡力想將皺成抹布的裁這襯衫拉平，動作不協調地邁著大步，句話匆匆進了飯店，牌牌站在大廳中央一時間失去方向。面釋寬敞的義各大廳簡直像個車站，人來人往不說，各人隨便一瞥就能看見數個前往某某宴會廳的解讀大門。LED螢幕上列了一排名單，小說選摘誰家的權力家宴在一樓A廳、某間公司尾牙在三樓C廳，製造張蓋光是老總婚宴同時就有三場在這裡舉辦，看來是個絕佳的好日子。簡直像在解析通關密碼，他站在螢幕前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中找到了「宋家壽宴」一行字。
等到宋志誠又迷路一陣找到壽宴會場時，廳內一片漆黑，配樂響起，預示著節目即將開始，會場內靜得只剩細碎低語。宋志誠生怕打擾了這個安靜的場面，將背包抱在肚子前，矮著身子摸黑進場，隨意挑了有空位的桌子坐下。
舞台上逐漸亮起一束光，灑落在宋曉立身上。
宋曉立今晚一身典雅脫俗的深藍色禮服，剪裁合宜地貼伏在她窈窕纖細的身姿上。今年剛滿三十五歲的她，肌膚如月色皎潔，烏黑長髮挽起，幾綹髮絲彎著輕柔弧度，落到雪白細膩的頸側。她顧盼生波的杏眼裡，既有成熟女性的魅力韻味，又留有幾分屬於少女的慧黠，輕易能讓人意亂神迷。
又有人遲到進場，比剛剛的宋志誠還要狼狽，顯然剛下班就趕過來，抱著一只公事包。她抱歉地詢問志誠：「這裡有人坐嗎？」
志誠回過神來，也壓低聲音說：「沒有，請坐。」
她鬆了一口氣，坐下時順手整理了凌亂的頭髮，重新綁起一束俐落的馬尾。微弱的光源看不清面容，志誠注意到她一身正式的襯衫跟西裝褲。
此時台上的宋曉立開口：「謝謝各位今晚來參加我的父親，宋再興先生的七十歲壽宴。」她清麗乾淨的聲音首先感謝各界前輩好友赴宴，並一一點名幾位聲明顯赫的親戚。宋家三代前就是地方上的頭人仕紳，歷經百年，開枝散葉，在政商界裡紮實了根。宋再興一支是偏房，在大家族裡排行第四，資源不多，但宋再興少年爭氣，硬生生在後援有限的狀況下，將自己這支枝葉給撐了起來，如今成為雄踞一方的商界霸主。
此時，志誠聽見身邊的身邊的女孩子疑惑地「咦」了一聲。
他側過頭，在黑暗中看見她眼珠子上的水光。她定定地看著舞台，眉頭打結一樣纏在一起。
志誠問：「怎麼了嗎？」
「啊……我……」她一臉慌張，沒料到會引來別人的注意，還來不及解釋，舞台前方已經降下巨大的投影幕，畫面投放宋再興二十歲時的照片，長相英俊，身材壯碩，濃眉讓他的笑容誠懇緬靦——看著這張照片，宋志誠不禁又想，父親年輕時的樣貌，跟大哥真是一模一樣。
照片裡的宋再興倚著一台腳踏車，身上掛著一只郵差包形狀的深綠色布箱，裡頭塞滿五顏六色的藥品。當時是台灣一九六〇年代，藥房還不非常普及，鄉間仍仰賴這樣送藥包的青年投遞藥物。宋再興自幼聰敏，二十歲應徵上了大藥房的外務員，青年歲月裡，就這麼挨家挨戶地將藥包送進深山與港岸，紮紮實實地服務過每一個村莊的長輩兒童；二十五歲時與相差六歲的劉瑾嫻結婚，夫妻倆互相扶持之下，宋再興在二十八歲時脫離外務員身份，轉作起雲林、嘉義一帶的藥品經銷商，事業逐漸站穩腳步。宋再興和劉瑾嫻結婚幾十年，至今仍是有名的恩愛夫妻。
很快地，三十歲他就成立了自己的品牌康興製藥。從此，宋再興這個名字，不再只是影片裡笑容緬靦的小青年，他的經商哲學穩健精準、雷厲風行，讓康興製藥在幾十年間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成長，幾乎成為了台灣健康食品的代名詞……
身邊的女孩子坐立難安的樣子，頻頻往門口張望，宋志誠看她一眼，沒有作聲。
畫面上浮現宋再興近照，縱使容貌蒼老、頭髮花白了，仍是眼神灼灼。照片上的他穿著休閒，墨鏡掛在頭髮上，臉上是他常見的似笑非笑神情。台下起了掌聲，宋曉立含笑致謝，說：「現在讓我們邀請……」話說到這裡卻斷了，她側耳聽著耳機裡的訊息，臉上表情不變，立刻換一套台詞：「邀請我們今晚的第一個表演，請各位在樂曲中享用佳餚。」
服務生們捧著餐盤自門後現身，依序上菜。
志誠問她：「妳走錯地方了？」
敞亮的燈光下總算看清楚彼此的模樣。她長相清麗秀氣，杏眼微微上勾，果然是剛下班就匆匆趕過來的樣子，臉上只剩下殘妝，以及工作了一整天後的疲態。
她滿臉被識破的尷尬。「對，這裡太多廳了，分不清楚。」
志誠說：「妳要去哪一廳？我知道怎麼走。」
她一臉懷疑。「你知道？」
「背起來了。」宋志誠指指腦袋。
「真的？」她微微撐大眼睛，半信半疑地將快要揉爛的邀請函遞給志誠。
宋志誠煞有其事地看了兩眼，一邊說「啊原來如此」，然後打開手機相簿，叫出剛剛在樓下拍的名單跟地圖比對。
她傻眼地看宋志誠作弊，哭笑不得的樣子。「早知道我也應該拍下來。」
志誠說：「這在樓下，同一個位置，電梯一出來就看見了。」他指指腳底下，微笑地將邀請函遞還給她。「不要再走錯囉。」
「謝謝。」
目送她抱著公事包小跑出門，宋志誠這才攏了攏外套起身。掃視整個會場了一遍，他望向主桌，深吸口氣想，這下該換他找到自己的位子了。
燈一亮，站在小陽台上跟人寒暄的宋志峰笑聲中斷。他尚舉著酒杯，笑容中參雜困惑，喃喃問：「搞什麼？」他招來服務生低聲說：「去問宋曉立怎麼不照流程走。」回過頭還是方才那些西裝筆挺的青年們，一群人年紀相仿，全是熟識的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