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H.P.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
印斯茅斯暗影
嗯，克蘇大概是呼喚一八三八年吧，當時我七歲。獨自歐貝德在航行時發現島民被全部消滅了。屋頂物似乎有其他島的上時土著聽到當地風聲，並痛下殺手。想看小孩那些入侵者大概有海怪唯一害怕的那非古老魔法符號吧。
當上頭留有比大洪水還古老的人生遺跡的島嶼再度浮上海面時，不知道那些卡納卡人會不會過去。克蘇那批人可虔誠了。呼喚除了大到無法拆除的獨自遺跡外，他們把本島和小火山島上的屋頂物所有東西都拆了。有些地方散落著像是上時護符的小石塊，還有些類似現代人所謂卍字符號的想看小孩東西。這可能就是那非舊日支配者的符號。島民全遭殺害，沒有任何類似黃金的東西被留下，附近的卡納卡人也絕口不提此事，甚至不承認那座島上有住過人。
這消息自然重創了歐貝德，因為他的本業前景堪慮。這也影響了印斯茅斯，因為在航海時期，讓船主獲利的事也會使船員得到等比的利潤。大多數鎮民應對艱困時期的態度都像綿羊一樣認命，但他們的生活狀況很糟，因為漁獲量逐漸衰竭，工廠的狀況也不太好。
此時歐貝德開始責罵鎮民溫吞的性格，也說信奉基督教的天堂對他們根本沒有幫助。他告訴眾人，他知道有人祭拜會賜予自己真正需要東西的神，也說如果有很多人支持他，他也許能獲得不少力量，並為鎮上帶來大量漁獲和黃金。在蘇門答臘女王號上服務過、也看過那座島嶼的船員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想靠近傳聞中的海怪；但不清楚這些事的人聽信了歐貝德的言論，開始問他究竟該如何改信能帶來好成果的宗教。
說到這裡，老人停了下來，低語了幾聲，就陷入令人擔憂的陰鬱沉默中；他緊張地往身後看，接著又轉過身，狂亂地盯著遙遠的黑色礁石。
當我對他說話時，他沒有回應，於是我知道得讓他把酒喝完。我對剛剛聽到的瘋話感到非常有興趣，因為我認為對方的話語中含有某種不加修飾的暗喻，出自印斯茅斯的詭異感，並且被對方充滿創造性與各種異國傳說片段的想像力所強化。
我完全不信這故事有真正的根據；不過，這件事流露出了一股恐怖感，因為它提及了和我在紐伯里波特看過的陰森頭飾類似的怪異珠寶。也許這些首飾確實來自某座詭異島嶼；也許那些誇張的故事也是歐貝德編出的謊言，而不是這名老酒鬼所捏造的。
我把酒瓶遞給札多克，他則喝得一滴都不剩。真奇怪，他居然能喝下這麼多威士忌，而且他高揚的氣音中竟沒有一絲醉醺醺的低沉音色。他舔了舔瓶口，把酒瓶塞進口袋，接著開始點頭，並輕柔地自言自語。我傾身向前，想仔細聽他口中的話語，也在那骯髒的鬍叢中瞥見了一抹諷刺的微笑。對，他確實在說話，我也能聽懂對方大部分的言論。
「可憐的麥特……麥特總是反對……試著拉攏鎮民，還和牧師們討論過……沒用的……他們把公理會的牧師趕離鎮上，循道會的牧師也跑了……再也沒看過浸信會（Baptist）的巴布多克牧師（Babcock）……上帝之怒啊……我當時只是個小鬼頭，但我見識到了一切……達貢和阿斯她祿（註1）……貝利亞和別西卜……金牛犢（註2）和迦南（Cannan）與腓力士丁人（Philistine）的偶像……巴比倫的可憎事物……彌尼，彌尼，提客勒，烏法珥新（註3）……」
他又停了下來，從他濕潤藍色眼珠透露的眼神看來，恐怕他要失神了。但當我輕搖他的肩膀時，他十分警覺地轉向我，並喊出一些更令人困惑的字眼。
「不相信我是嗎？嘿，嘿，嘿……那告訴我，小夥子，為何歐貝德船長要在午夜帶二十幾個人乘船到魔鬼礁去？他還大聲吟唱某種咒文，聲音大到當風向正確時，整座城都能聽到。告訴我呀，啊？告訴我為何歐貝德總是把沉重的東西丟到礁石另一端的深水中？那側的礁石像懸崖一樣一直延伸到海底。告訴我，他怎麼處理瓦拉基亞給他的那只形狀奇怪的鉛製品？啊，小子？他們為什麼在五朔節前夕，和接下來的萬聖節整晚嚎叫？為何過去身為水手的新教區牧師穿了怪異長袍，全身上下還都戴了歐貝德帶來的東西？嘿？」
水藍色雙眼顯露的眼神現在野蠻又瘋狂，骯髒的白鬍鬚也彷彿觸電般地豎起。老札多克可能注意到我的畏縮，因為他開始發出邪惡的咯咯笑聲。
「嘿，嘿，嘿，嘿！明白了嗎？也許你想像當年的我一樣，當時某晚我從自家的圓形屋頂上往海邊望去時，看到了一些東西。噢，我可以告訴你，小孩的耳朵有多靈敏，我也聽說了歐貝德船長和那些人去礁石上的謠言！嘿，嘿，嘿！有天晚上，我拿老爸的望遠鏡到屋頂上，看到礁石中擠滿了身影，但一等月亮升起，那些形體就一溜煙地跑了。歐貝德和那些人搭了小船，但那些東西則從另一側跳進水底，再也沒有浮上來……你想當獨自在屋頂看那些非人生物的小孩嗎？啊？嘿，嘿，嘿……」
老人變得歇斯底里，我則莫名警覺地打了個冷顫。他把一隻粗糙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而我發現它發抖的方式並非出自喜悅。
「假設有一天晚上，你看到歐貝德的小漁船上有沉重的東西掉進礁石旁的水域，隔天就聽說有個年輕人從家裡失蹤了。嘿！再也沒人看過希倫・吉爾曼（Hiram Gilman）的一根汗毛了。對吧？還有尼克・皮爾斯（Nick Pierce）、露利・懷特（Luelly Waite）、阿多尼倫・沙斯威克（AdoniramSaouthwick），和亨利・蓋瑞森（Henry Garrison）呢？嘿，嘿，嘿，嘿……那些東西彼此用手語溝通……他們有真的手……
哎，先生，這時歐貝德開始重振旗鼓了。人們看到他的三個女兒佩戴了沒人見過的首飾，用類似黃金的東西製成，精煉廠的煙囪也開始飄出煙霧。其他人的生意也欣欣向榮。大量魚群開始湧入港內，天知道我們得用多大的貨櫃，才能將漁獲運向紐伯斯波特、阿卡漢，與波士頓。接著歐貝德促使舊鐵路延伸到鎮上。
有些金斯波特的漁民聽到了風聲，並駕著帆船過來。再也沒人看過他們。就在這時，我們的鎮民成立了達貢密教，並從髑髗地分會（Calvary Commandery）手上買下共濟會會堂……嘿，嘿，嘿！麥特・艾略特是共濟會成員，也反對販售會堂，但當時他已經失蹤了。
記好，我沒說歐貝德打算進行那座卡納卡島上發生的事。我不認為他一開始就計畫要混種，或是讓年輕孩子們下水變成永生不死的魚怪。他想要那些類似黃金的東西，也願意付出很高的代價，而我猜有陣子其他人也感到滿意……
到了一八四六年，鎮民開始有了些想法。有太多人失蹤，星期天也充滿了各式狂野的佈道儀式，再加上有太多關於那塊礁石的傳聞了。我猜我助長了謠言，因為我把在屋頂上看到的事告訴了賽勒特曼・莫里（Selectman Mowry）。某個晚上，有群人跟著歐貝德上了礁石，我也聽到漁船間傳來槍響。隔天歐貝德和其他三十二人都被關進牢裡，每個人都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及他們會以什麼罪名遭起訴。老天，如果有人能料想到後來的事……幾週後，已經很久沒有東西被丟到海裡了……」
札多克流露出害怕與疲勞的跡象，我也讓他保持沉默一陣子，有時則擔憂地望向我的錶。潮水已經漲了起來，正湧入港口，而海浪的聲響似乎讓他回過神來。潮水讓我感到高興，因為魚腥味變淡了。我再次豎起耳朵，聽他的輕聲細語。
「那個可怕的晚上……我看見了牠們。我待在屋頂上……牠們數量龐大……成群結隊……全都爬上礁石，還從港口游進曼紐瑟特河……老天，當晚在印斯茅斯街頭發生的事……牠們撞了我們的門，但老爸不開門……接著他帶著滑膛槍從廚房的窗戶爬到外頭，去找賽勒克曼・莫瑞（Selecman Mowry），看看對方有什麼法子……有好幾堆死屍和奄奄一息的人……槍聲和尖叫……舊廣場、鎮廣場和新教會綠地傳來叫聲：監獄大門被打開了……宣告……叛國……如果有人發現我們半數人口不見，就說是因為瘟疫……除了加入歐貝德一夥的人，或是保持沉默的人以外，沒有人被放過……再也沒見過我爸了……」
老人激烈地喘氣與流汗。他抓住我肩膀的手握得更緊了。
「所有東西都在早上被清理掉了。但痕跡還在……歐貝德掌權，並說規矩要改變了……其他東西會和我們在集會時間一同祭拜，還得空出房屋來接待訪客……牠們想過著和卡納卡人打成一片的生活，而歐貝德一點都不想阻止牠們。歐貝德徹底瘋了……就像個著魔的瘋子。他說牠們會為我們帶來魚群和寶藏，因此也該讓牠們做想做的事……！
外人無法看出任何差別；如果我們還識時務的話，就得遠離陌生人。我們都得發下達貢誓言（Oath of Dagon），之後有些人還遵守了第二和第三誓言。願意給予特別幫助的人，會得到特殊獎勵，是黃金之類的東西。反抗沒用，因為海底還有上百萬隻生物。牠們寧可不要上岸消滅人類，但如果牠們被發現了，也被迫下手的話，確實能造成很大的死傷。我們不像南海那些土著，有古老護符，那些卡納卡人也從來不願意說出他們的祕密。
當牠們要求時，就奉上數量足夠的犧牲品和野蠻人的小玩意，並在鎮上收留牠們的話，牠們就不會惹麻煩。不能找陌生人，因為風聲可能會傳到外界。外地人最好不要來探頭探腦。所有人都得成為達貢密教的信徒……兒童將永生不死，只會回到母神海德拉（Mother Hydra）與父神達貢（Father Dagon）身邊，我們所有人都曾來自祂們身邊……Iä! Iä! Cthulhu fhtagn!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wgah’naglfhtagn──」
老札多克迅速陷入狂語，我也嚇得屏息以待。可憐的老傢伙。他的酒癮，加上他對身邊的腐朽、異族血脈，和疾病感到的憎恨，讓他充滿想像力的大腦產生了哪種令人憐憫的深邃幻想？此時他發出呻吟，淚水則順著他滿佈皺紋的臉頰流入鬍鬚深處。
譯註
- 註1：Ashtoreth，古代腓尼基人信奉的女神。
- 註2：Golden calf，聖經中亞倫趁摩西上西乃山領受十誡時，為以色列人打造的塑像，為偶像崇拜的象徵。
- 註3：mene, menetekel, upharsin，出自聖經但以理書5:25，意指來日不長，大限將至。
相關書摘 ▶《克蘇魯的呼喚》：箱子裡放著看起來十分可怕的物體，一旁的文件寫著「克蘇魯」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克蘇魯的呼喚：H.P. Lovecraft恐怖小說傑作選（全新重譯版）》，堡壘文化出版
作者：H.P.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
譯者：李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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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古典恐怖故事作家
史蒂芬・金、尼爾・蓋曼、喬治・馬丁、伊藤潤二創作的原點
二〇二〇年追頒雨果獎最佳系列作品
「克蘇魯神話」的起源，恐怖小說的同義詞
「人類最古老、最強烈的情感就是恐怖，各種恐怖中，最強烈的，就是對於未知的恐怖。」
你或許沒有閱讀過洛夫克拉夫特筆下的恐怖故事，但一定在不同媒體中看過源自克蘇魯神話的視覺或敘事元素。
洛夫克拉夫特的宇宙恐怖元素，除了受到大量後世作家引用和拓展外，也將觸手伸向恐怖小說以外的領域。美國DC漫畫中，囚禁蝙蝠俠諸多反派的阿卡漢療養院（Arkham Asylum），便得名於克蘇魯神話中惡名昭彰的新英格蘭小鎮。導演約翰・卡本特（John Carpenter）在八○年代拍攝的「啟示錄三部曲」（Apocalypse Trilogy）便深受洛夫克拉夫特的直接影響，其中最有名的則是為科幻恐怖電影開創了新里程碑的《突變第三型》（The Thing）。
如今，「克蘇魯神話」已成為近一世紀以來影響力最大的恐怖小說與故事元素，之後，我們還會不斷看到此系譜衍生出來的各種電影、遊戲、漫畫與文學作品。
本書收錄了「克蘇魯神話」中，最具代表性的八則故事，請靜下心、深呼吸，慢慢閱讀，喚醒你內心深處，那股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並勇敢面對源自久遠古老年代的超自然威脅。
Photo Credit: 堡壘文化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