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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說音樂(上):謝赫六法論與西方古典音樂

在中國繪畫理論中,畫說赫法較有系統而廣為人知的音樂音樂,以南齊謝赫(479-502)《古畫品錄》的上謝六法為最早:一、氣韻生動;二、論與骨法用筆;三、西方應物象形;四、古典隨類賦彩;五、畫說赫法經營位置;六、音樂音樂傳移模寫。上謝這六項美學原則,論與後來成為眾多畫家和鑒賞家,西方用來衡量作品高低的古典重要標準。而作為一位音樂人,畫說赫法我認為謝赫的音樂音樂六法論,除了適用於繪畫外,上謝還能應用到西方古典音樂的研究上。以下試舉石濤(1642-1707)《黃山圖》及莫扎特(1756-1791)《C大調鋼琴奏鳴曲·作品545》的第一樂章作為例子,並詳細討論。

Screenshot_2023-05-30_at_4_57_54_PM圖片來源:香港藝術館藏品
圖1:石濤《黃山圖》

首先,何謂「氣韻生動」,歷來眾說紛紜,但簡單來說,即作品要有生命的感覺。氣韻的「韻」,其實跟音樂有直接關係,按謝赫的同代人劉勰(465-520)在《文心雕龍》的說法:「異音相從謂之和,同聲相應謂之韻」。氣韻生動,也就是畫幅各種元素相應和諧,畫面整體帶有動勢。當然,韻也可解作韻律或節奏感。

圖1是香港藝術館至樂樓收藏的石濤《黃山圖》。整幅手卷富有視覺動力,我們可以從畫面中間幾座矮小的筍形山峰作為起點,看到一股無形之氣,從那裏一直流向右方長滿奇松的始信峯,穿過寓意「羽化登仙」的渡仙橋後,慢慢走到畫面正前方的一塊奇石,接著繞過左方的三座岡阜,最後透過峯頂留白的「氣口」,返回畫面的中央位置。(圖2紅線)這股無形之氣的運行,不單為畫面增添往復循環的動態,更為觀者提供了一條明確清晰的視覺路徑。此外,《黃山圖》中的景物相互連貫、疏密有致、虛實相生並且佈局得宜(詳下),絕對可稱之為氣韻生動。

Screenshot_2023-05-30_at_4_58_03_PM圖片來源:香港藝術館藏品
圖2:石濤《黃山圖》

另一邊廂,莫扎特的鋼琴奏鳴曲又如何氣韻生動呢? 我想除了樂曲本身以外,其重點主要落在演奏者的詮釋上。試想,若將此曲的所有音符輸入電腦,播放出來的音樂能夠氣韻生動嗎? 不能吧,因為樂譜軟件(暫且不談人工智能,日後有機會才返回這題目),只會將每個音符的時值,正確無誤的「演奏」出來。(嚴格來說,只有「奏」而沒有「演」的部分。)然而,真正讓音樂活出生命的,卻是音符之間微妙的「偏差」。莫扎特的名言很有意思:「音樂不在音符之中,而在音符彼此之間的留白裡。」(英文譯作:The music is not in the notes, but in silence between.)

一個好的樂曲詮釋,永遠不能放在拍子機下對讀,因為無論演奏者抑或音樂自身,也需要一種人性的呼吸。讀出了作品的字裡行間,音樂方能靈動。細心聆聽蘇可洛夫(Grigory Sokolov)彈奏這首奏鳴曲,他巧妙的掌控著音樂的時間元素(例如樂句之間的呼吸、音符之間的斷連)、聲響上的抑揚頓挫(詳下),賦予樂曲靈動的氣息以及清晰無誤的方向感。就像中國山水畫那道無形之氣的運行。如此精彩的演奏,不就是氣韻生動嗎?

接著討論的是「骨法用筆」。這𥚃涉及兩個相異但相應的概念——「骨法」與「用筆」。值得注意,謝赫的六法論原初針對當時盛行的人物畫而提出,但若然將其套用到山水畫,甚至是西方的古典音樂,並無不妥。從內在層面看,骨法可理解為畫作的骨架構圖。就像人的骨骼,它不能直接繪畫出來,但可透過畫中的景物顯示出來。

再以石濤的《黃山圖》為例,縱看畫卷,是個三分構圖法:前景為畫面下方的奇石與土丘,中景為右方的始信峰及渡仙橋,而遠景就是後方的筍形山群。橫看畫卷,則是二分法的構圖:以前景的石塊作為中軸線,作品可分為左右兩邊,左疏右密,前實後虛。而為免景物失衡傾斜,石濤特意將左方的三座岡阜畫成C字形狀,畫面的重量得以平衡。這也牽涉到骨法的另一層面——線的運用。美學家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寫道:「謝赫總結的“六法”……“骨法用筆”,這可說是自覺地總結了中國造型藝術的線的功能和傳統,第一次把中國特有的線的藝術,在理論上明確建立起來。」

Screenshot_2023-05-30_at_4_58_13_PM圖片來源:香港藝術館藏品
圖3:石濤《黃山圖》

至於西方古典音樂,骨架往往指的,就是支撐作品結構的曲式(Form)。例如莫扎特這樂章使用了三段體的奏鳴曲曲式(Sonata Form):呈示部(Exposition)帶出了樂曲兩個不同個性的主題,而這些素材在發展部(Development)不斷的變化、擴展和轉調後,最終在再現部(Recapitulation)重新出現。這三部分即築成了樂曲的骨架,結構十分穩固。從好的方面看,音樂曲式可以提供明確的聽覺路徑給受眾遵循。可是,某些曲式後來慢慢變得僵化,終使音樂作品的「可預測性」太強,失去了原初的活力與新鮮感。

Screenshot_2023-05-30_at_4_58_27_PM圖片由作者提供
圖4:莫扎特《C大調鋼琴奏鳴曲·作品545》首樂章 (第1-35小節)

走筆至此,我想到張愛玲在〈談音樂〉的一段話:「交響樂,因為編起來太複雜,作曲者必須經過艱苦的訓練,以後往往就沉溺於訓練之中,不能自拔。所以交響樂常有這個毛病:格律的成份過多。為什麼隔一陣子就要來這麼一套?樂隊突然緊張起來,埋頭咬牙,進入決戰最後階段,一鼓作氣,再鼓三鼓,立志要把全場聽眾掃數肅清剷除消滅,而觀眾只是默默抵抗著,都是上等人,有高級的音樂修養,在無數的音樂會裡坐過的;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們知道這音樂是會完的。」縱然張愛玲這段話有其道理,但一位出色的作曲家,往往能夠在格律的窠臼中尋求突破。就像莫扎特在此樂章的再現部,把回返的主題設在下屬音(Subdominant)的F大調,而不是一般人慣性期待的主調(Tonic)。這個看似小小的改變,卻給聽眾煥然一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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