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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春明《秀琴,這個愛笑的女孩》小說選摘:「愛笑」和「三八」扯上同義,是因為她做錯事捱罵也笑

文:黃春明

一、黃春和扯倒勾齒的明秀媚眼

說這個愛笑的女孩秀琴,其實她已經是琴這高二的學生了,在這東北角的個愛縣份裡,要找到比她漂亮的笑的小說選摘女孩子可能不多。但是女孩就算是有跟她一樣,天生麗質的愛笑捱罵女孩,只是上同當時大家窮,替人家種田的義因也笑農家居多;種人家的地,佃農要繳交高利貸的錯事地租,被剝削窮到見底。黃春和扯運氣好的明秀年冬,三餐多一點米飯,琴這少一點地瓜之外,個愛平安與否還得靠運氣是笑的小說選摘否吝嗇;這樣全家男女大小都得投入,所得的有如乞討的工作,這就是他們窮人農家的家業。在這種一般人都窮苦的年代,縱然有天生麗質的女孩,成長的過程,被生活環境的折磨和大小病害,也給浸蝕了他們的好模樣。

因為外表會在小鎮,擁有一點小名氣,讓大家知道她叫許秀琴,那是有個不愁生活的家境。父親開餐舘料理店兼辦宴會的酒家,日據時代叫大和,光復後大字多加一點叫太和。縣裡的公私喜慶宴會,生活過得去的人,談生意的,都會會聚在太和交際。另有幾家同行的,它們的規模和桌椅的設備就跟不上他,連廚房的大廚老師傅也是高薪從台北萬華請來的。來過的客人口碑都蠻讚賞,生意好生活過得去,有吃有穿不用操勞,小姐腳尖手細,不受風吹日曬,皮膚白嫩。在那時代,女孩子的名字,不是叫秀玉、玉雲、阿梅、清香、金枝、玉葉、招弟、罔市、就叫碧雲這一類一大堆,叫秀琴的就有一拖拉庫(卡車)。我們的女主角秀琴,在班上四十二個同學裡面就有三個,還有一個用北京話叫起來同音的叫秀晴哪。

「秀琴這個愛笑的查某囝仔。」這不是家裡的大人長輩這樣講她而已,鄰居和親戚朋友也都這麼說她,其實那是用台語說起來,帶有一點「三八」的意思;愛笑和三八扯上同義的關係,是因為秀琴做錯事挨罵的時候就愛笑,打破一個碗,寫字太重,壓斷鉛筆尖也笑,被罵得厲害的時候除了淚流滿面,最後,她還是以笑結尾。這時的笑,好像是無下意識的反射:「這款的查某囝仔,不是三八什麼才叫三八!」這樣的毛病發生在她身上,無形中卻多多少少帶給人有點莫名的好感而覺得可愛。

在貧窮的年代,工作勞累,生活煩燥,言語粗糙,秀琴這樣的樣態是稀奇得教人不討厭,看到她的人,總是多看她一眼。對這一點,她也蠻得意,在外頭時,她時時偷偷地斜視周遭的人是否在看她。這也冤枉不少自作多情的男孩子,以為秀琴跟他拋媚眼,台灣話叫做「駛目尾」。

有件事到底冤不冤枉,這就很難說。當時光復沒幾年,小鎮只有兩部摩托車,一部是十六份大地主富二代的,另一部是杏園醫生的。有一天杏園醫生的大兒子,騎著醫生的車子從秀琴背後趕到前面,秀琴偏頭看他,他高興得回頭看秀琴,結果沒一下子的功夫,摩托車撞上電線桿了。秀琴嚇得兩手握緊拳頭,摀住張開的口發抖,再加上她無意識的哭笑。受重傷的騎士被送回家時,醫生的父親竟然不敢替兒子縫合那一二十針的傷口,結果是去請同行的醫生,到家裡來給兒子縫傷口。醫生碰到自己的兒子,連一根針都扎不下去。這件消息不用等隔天的報紙,當天口傳媒已經傳遍了小鎮,電台的等到晚上已算是舊聞了。

杏園診所的醫生陳先生和先生娘,和太和料理店的頭家許甘蔗他們都很熟,一邊是料理店的常客,一邊是許家三代人大小毛病的診所。做為朋友家的人出車禍,去慰問也應該,並且大家把話說成醫生的兒子陳哲雄太豬哥,騎機車時回頭多貪睹美女才釀禍的。

另有一說,說漂亮的媠查某囝仔,眼睛有倒勾齒,不能亂拋媚眼駛目尾啊。「醫生家的陳哲雄就是被許秀琴,駛目尾時被倒勾齒勾到的。」許多人這樣的說法,使這兩家未見面前,心裡多少有些難堪。

「要怎麼去?見面時要怎麼開口?」許太太為難地說。

「買一籃林檎,帶秀琴一道去道個歉啊,怎麼開口?」

「你這麼說,不就是我們承認秀琴害了他?」太太很不以為然,「是他們的哲雄騎機車自己勾頭看秀琴撞電火柱的啊。」

「人家都這麼說的,我們有幾張嘴?」

「也有很多人說陳哲雄豬哥,是他自己去撞電火柱的,這要怎麼說?這明明是他們自己惹的車禍,你還要帶秀琴去!」

許老闆有四、五秒憋不出話,太太知道接下來就是要大發脾氣,她趕快接著說,「你帶秀琴去?我們講起話來,不該笑,她笑了,你想一想,這樣好嗎?」

本來想生氣的許老闆,一聽太太這麼一提,想起他的秀琴,禁不住地笑了一下。

「我說真的啊,你那三八女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說完了沒?」他知道太太考慮得週到,暗自覺得理虧又愛面子,他稍大聲地說,會「好了好了,秀琴不去,......」

「你也要我去?」她想到只要她跟秀琴走在一起,大家都說他們很像姊妹,如果這次去了陳家,他們會怎麼想?沒想到丈夫的回答說:「你會像你女兒那麼三八愛笑嗎?」

「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啊,你怪誰?」原來有癥結的話題,一下子都化解了。許老闆還臨時想到,叫廚師順便準備一小鍋豬腳麵線,帶去給對方補補運。

可是再想得怎麼週到,許老闆還是自認理虧。他和太太提著禮物到杏園醫生館門口時,還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被先生娘發現,才出來請他們進去。陳醫生知道許家帶著歉疚的心來訪,他故意笑著說:

「呀!你們不用聽外面的人亂說,說你們家秀琴害哲雄撞傷。」

「真不好意思。」許甘蔗他們都顯得很過意不去,這意味著他們承認外頭所說的,是秀琴給人駛目尾致使哲雄撞傷。

「坐坐,還帶林檎,哇!還有豬腳麵線呷補又補運咧!太功夫了。」陳醫生笑著說,「查甫囝仔,愛看查某囝仔,查某囝仔看查甫囝仔,這那裡有誰對誰錯?」

就在一塊布簾背後聽到外頭講話的陳醫生的母親,伊在在地也是一位知名的助產士產婆,大家都叫她先生嬤,她在裡頭提高聲音笑著說:「查甫看查某,查某看查甫有誰不對?最不應該的就是那一枝電火柱仔,好佳哉是木頭的。」

這話一說,連在最裡頭的哲雄也笑出聲來。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秀琴,這個愛笑的女孩》,聯合文學出版
作者:黃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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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五○年代的宜蘭羅東小鎮。秀琴,是太和料理店店東的女兒,天生麗質,臉上總是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騷動著在地男孩子們的情愫。一天,來自北投的台語電影公司來到料理店內用餐,說笑之餘慫恿讓秀琴去當電影女主角,而後在電影公司的誘騙與黑道角頭的脅迫之下簽訂片約。

然而沒想到的是,秀琴內心深處無法認同酒家女艷紅的角色,現實與虛構的衝突嚴重影響拍攝進度。電影公司於是在夜間安排公關酒攤模擬情境,半哄半強迫讓秀琴慢慢入戲。就在觥籌交錯間,秀琴漸漸放下心魔,電影可望順利復拍之際,安全局于局長的介入卻引發了一場料想不到的意外,使得秀琴陷入瀕臨潰堤的邊緣……。

《秀琴,這個愛笑的女孩》帶領讀者重回台語電影的黃金年代,懵懂的愛情、飄渺的明星夢、電影工業的殘酷與現實、黑道角頭與戒嚴時期政治力量的權力傾軋,勾勒出一齣生猛的鄉土悲喜劇。底層人物的哀傷與喜樂、卑微又尊嚴的眾生相深刻入微地呈現在字裡行間,黃春明小說中始終不變的仍是對小人物深切的同情與關懷。

getImage-2Photo Credit: 聯合文學

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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