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欣
天真有邪的馬欣少女遊戲
那位老師看著班上的五十幾個女學生，如同學生也在觀望著她。邊緣不灑
我常想如果摘除了師長與學生的人手主從標籤，我們又會怎麼重新看待彼此。記恥既然紀念
我們很少遇見日劇裡那種熱血的烙印教師。多數時候，掉何點惡他們反覆提醒我們的意示是個體就代表這班級的榮譽，無論是馬欣我們的裙子長短，或是邊緣不灑有沒有為班上爭取榮譽的心，都像個小吊牌，人手那些比天大的記恥既然紀念小榮譽，是烙印我們的也不是我們的。
記得那時我們進學校總要經過一椰林大道，掉何點惡那時我們必須保持目不斜視，意示稍一張望，馬欣便會被懷疑是否在偷看右邊行進的男生。曾有女生就被揪出來，當眾被罵花癡。那時是一個標榜純真又純潔的年代，也是翻開報紙分類廣告就會看到「修補處女膜」的年代，我們沒有裹小腳，但我們被摀在各種迂腐形象裡發臭著。
那女老師比我們更依附在學校的黏稠裡。學校這延伸的概念是有黏性的，在青春期時可以很巨大，如母蜘蛛吐絲一樣包裹著我們，提醒我們它的控制，也提醒著我們終究不是屬於這裡。
無論黏著我們的相同校徽、相同髮型、相同榮辱感，跟那走廊最後的譏笑聲總是同時開展，這頭有同學帶了一包零食因而被打得紅了手，你幾乎可以感受到那掌心被打到的灼燒度。我們則輕笑議論著老師使鞭條的功力愈發見長，老師那咻咻的掌風近乎可以擠進金庸小說的頁角，活似在小幫派裡過著師姊癮。
一方正打得啪聲作響，另一方傳來的新紙條則是笑稱老師是李莫愁的轉生（金庸小說裡的角色），低笑著其為相親被退貨的怨女代表。
我們那時並不知道惡意的界線，愈是高唱著榮譽整潔與愛校的口號，就愈有惡意的小芽在孳生。像小動物長牙要噬咬一樣。愈把我們馴化成如混泥土中的一員，就愈讓我們滑溜溜的像隻囓齒動物，無意識地就想破土，同時咬著自己的好學生使用包裝。
我們眼神晶亮著，有著假裝效忠的扮演欲望。一起在畢業前完成「知恥近乎勇」的騙局。到初二時，老師開始分排，讓我們換座位。每一次月考分數下來，如果成績下滑，就被分到愈邊緣的放牛排。相反的，成績好的有希望晉升為榮譽排。
資優排與最末排很少人需要換位，她們的成績總是不動如山。我們中間名次的總是搬遷，如同攀著漂流木在那教室裡流動。老師看著我總說：「小心，妳跟她們也沒離多遠。」她的目光朝向班上戲稱的末段「賤民排」。那時的惡意總如同漲潮，動輒就淹了過來。
我背著我的書包，經常在那三四排中遊蕩著。有一回僥倖考好了些，被分到榮譽排。我不知那點距離是隔了多深鴻溝。我與旁邊的優等生熟悉後總笑鬧著，上學變成一件好玩的事。沒隔兩週，那同學就來跟我切八段，她說：「老師說，我跟妳不能那麼好，會影響成績。」
我們都習慣地承受了，從一開始分排成區，就比教鞭更激化了我們的恥感。
之後我們沒能再熟絡過，就算長大後的一次偶遇，也很有默契地轉開身。少女時期的裂痕就是這樣根深蒂固，沒有來由，是種硬扯開來的撕裂，彷彿這樣，你才會記得青春就是個套裝組合。冷面的巴掌與鬧騰的天真，總是硬生生進行板塊的撞擊。
如同那老師曾指著我，對我在班上的知交說：「妳這輩子的成績都趕不上妳的好友。」當時班上再吵鬧，她的聲音仍如靜室中落地的針尖，反覆著某種痛感。
那也非打磨榮譽心，就是一種恥感的被拿捏。如同搓打一麵團，等著那份恥感發酵與熟成，讓我們成為「恥」的信徒。
其他剩下的「禮義廉」三字都逐一被消音。恥成為一種記憶中的牙痛感、一種變天時的反覆關節發炎、一種如影隨形的可拋棄黏著物。
裙子太短是恥、頭髮太長是恥、偷看男生是恥、拿著書包等著新座位的發落更是恥。女生的頭上總張貼著張「恥」字。
那老師總穿著黑衣，肅穆著面前的青春期孩子，我們被她暗自攏絡過。有人東西被偷時，她也會叫我們中間排的同學當班級小間諜。我習慣睜著眼睛裝忠誠，與她演上了癮。少女純真的笑容總是譏笑著各種天真，當然包括成年人的。
直到有一天，她的湯裡被下瀉藥，班上遂進入戒嚴時期。人人都有可能，最末排的更是被盯緊成重要嫌犯，但我們都知道是資優排夥同最末排的某人下的手。
班上一如以往安靜，高三時我們吃定了她不會罰資優排，畢竟她的業績就取決在倒數一百多天的聯考後，我們的純真與惡意都終於被催熟似的，在她知道真相的那天滾燙般地慶祝著。
對於我們其他同學來說，投靠始終穩定的資優排學生，比投靠老師具有更優質的利率回饋。
一件學生白衣裙、一串青春期如鈴鐺的笑語聲、一種示範版的效忠眼神，我們知道這些青春符碼背後可以躲著什麼。我們讓它們變成鋒利的，讓它刺穿了那個「恥」字。刺穿了那不斷膨脹，且如黏膜般的如影隨形。
那個恥字的烙印既然去不掉，也成為一種光榮的笑話，最後何不灑一點惡意，來紀念可以玩弄純真的年代。天真有邪，我們都知道當時自己手上還有多少無辜的賭本與它的年限。
一如講台上的她知道這是她對生命報復（或補償）的遊戲，而非什麼牆壁刻的禮義廉恥。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邊緣人手記：寫給在喧囂中仍孤獨的我們》，麥田出版
作者：馬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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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那麼孤獨 但我仍覺得是幸福的呢？」
人每往中間游一步，就會發現自己更邊陲化一點；
邊緣人的位置，是看這世界最清楚的地方。
暗黑系文字拾荒者——馬欣，獻給喧囂塵世的深情書寫。
描摹遊走於孤獨邊緣的一張張黑白臉容，揀選心靈疫情下的寂寞殘渣，
我們都是這世界不被理解的怪胎，在繁盛與荒蕪之間求生。
- 深刻自剖童年家變的孤獨、近年照護失智母親的心境，以邊緣人的冷凝視角，撫觸自我與他人的危脆傷痕。
- 融合家族書寫、社會觀察、電影與書籍中的反芻與思辨，在社群爆炸、多數人難於定義自我的現世，透過散文打撈反覆漂泊的孤獨群像；廢墟感的文字空間，成為寂寞人得以歇息的療癒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