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鴻鴻（詩人、鴻鴻荒謬劇場及電影編導）
身在當今世界最知名的評劇劇場藝術家之列，義大利導演卡士鐵路奇（Romeo Castellucci）學過農業也學過視覺藝術（也就是場兄說，他不是弟們的威的感「劇場」出身），擅長多元媒材的不只不安組合運用，如裝置藝術般的搞笑給人劇場風格，儀式感濃重的也有又愛又恨「動態畫面」表演，打破劇場時間與空間流動的嚇像方式，呈現出彷彿夢境的警察幻覺感。
但他的鴻鴻荒謬作品也很多元，近年亦執導相當多歌劇作品，評劇從《帕西法爾》到《魔笛》，場兄每一齣都不按牌理出牌，弟們的威的感不遵循劇情而深掘作品的不只不安內在核心。而這一齣《兄弟們》，搞笑給人再度打破觀眾認知，台上將由演員和徵選來的素人演出一群警察──只有警察，沒有民眾，而這是一齣喜劇。
Photo Credit: GettyImages 《兄弟們》是由一個環境劇場的演出發展而來，最初名叫《Buster》，立刻讓人想到默片巨星巴斯特基頓（Buster Keaton）。當我們看到台上一群警察忙不迭地奔來突去，時而扮演宰制者、時而扮演受迫者，的確會有默片打鬧劇（Slapstick）的感受。
這種默片喜劇，的確經常出現警察角色，通常被塑造為威權的代表也同時是笨伯。片中會充滿暴力、胡鬧、跌倒、碰撞、揍與被揍，以及各種驚險的特技橋段，觀眾被逗笑，卻往往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情節如此殘酷，但劇中人都履險如夷，面不改色，形成行動與表情不協調的突梯效果。
《兄弟們》也是這麼一部喜劇，但這喜劇不只荒謬搞笑，也有令人不安的威嚇與神秘的情緒。就像警察給人又愛又恨的感受，一如導演在訪談中所言「我很怕警察，但我認為他們存在是必要的」。
卡士鐵路奇樂於與臨時演員合作，他於2010年應臺北藝術節之邀，首次來臺灣演出《嘿，女生！》就徵選了40名男性同台演出群眾。這次的《兄弟們》公告徵選30名男性（40歲以上尤佳），其中一名需要裸體。但是他們的任務複雜得多，必須依靠耳機指示現場執行的動作。
用素人扮演警察有其用意。「服從第一」是警察和軍人不可質疑的天職，也是權力宰制的最鮮明演示。尤其鎮暴警察出動時，一整排的盾牌形成銅牆鐵壁，完全泯沒個性，讓他們不但是行動的力量，也是紀律的展現。
卡士鐵路奇刻意要求演員現場依令行事，就是要他們不須有心理歷程和情緒詮釋，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在導演／演員的關係中，也複製了這種宰制與服從的權力。
於是弔詭的是，我們看到的警察不是要求市民遵守規則，反而是自己被命令，並且要執行命令。這就讓他們不但是警察暴力的執行者，也是受害者。
卡士鐵路奇讓焦點從警察自身，移轉到他們所代表的規律。劇中甚至引用聖經〈耶利米書〉來延伸至宗教甚至命運的意涵：「這是上主復仇的時候，……你是我的戰錘和兵器：用你碎裂眾邦；用你毀滅諸國；用你碎裂駿馬和他的騎士；用你碎裂戰車和駕馭者；用你碎裂男人和女人；用你碎裂老人和少年人；用你碎裂年輕男女；用你碎裂牧人和他的群畜；用你碎裂農夫和他的一對牛；用你碎裂統治者和司令。」這種詛咒式的無上律令，賦予看似中性的「紀律」一抹強烈的蠻橫權力色彩。
Photo Credit: 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 然而卡士鐵路奇嘗試的卻是喜劇，不是那種輕佻遊戲式的喜劇，而是直視社會結構荒謬的喜劇，一如賈克大地（Jacques Tati）電影中個人與社會的格格不入，或是貝克特（Beckett）戲劇中類似勞來與哈台（Laurel and Hardy）雙人組的無效等待。
貝克特的肖像也和猿猴的肖像先後出現在舞台上，造成宛如《2001太空漫遊》的時空對比效果。從原始時代的動物群聚，到末世的人類社會，果陀從未降臨，而我們卻徒勞地試圖維持生活的秩序、追求進步的軌跡，這種荒謬，到底是悲劇、還是喜劇？恐怕再也分不清。
無論如何，這些主題都只是以暗示的方式表達，舞台上展現的就是動作與畫面，還有巨大的聲響。那些神秘的意象、古怪的畫面、可笑的動作，都是為了創造一種只能在劇場獨享的視聽體驗，不同於影視敘述法則的邏輯。
之於當今社會，無論是美國警察濫權造成「黑命貴」運動，或是臺灣人權抗爭史上，警力被國家濫用的情況，乃至紀錄片《九槍》控訴的移工問題，劇中許多畫面似曾相識，必能帶給觀眾更強烈的感應。
卡士鐵路奇從集體潛意識出發，訴說恐懼與依傍，獨立的渴望與從眾的安全感之間的矛盾，讓每個人自行重組與反思。這才是他的劇場獨步當今，無人能夠追摹或複製的主因。
表演資訊
- 名稱：2023 NTT遇見巨人—羅密歐．卡士鐵路奇《兄弟們》
- 時間：
2023/11/24（五）19:30 2023/11/25（六）14:30 2023/11/26（日）14:30
-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 詳情請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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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