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莎娣・史密斯（Zadie Smith）
第一章 臨在（Shechinah）
臨在 (PRESENCE)／艾力克斯—李．坦登是小說猶太人／樂丘上頭的彩虹／彩繪／超級巨星／葛瑞絲王妃／馬文是個牛奶配送員／艾力克斯非猶太的女性傾向／1號車別提了／與蝸牛惺惺相憐
1.
你們是要站在我這邊還是跟我作對，艾力克斯—李．坦登心裡嘀咕，簽名對日光如此問道，買賣夢追密或者說得更廣泛一點，人選是摘果這本對白天提問。他攤開手，也追疑人握成兩個拳頭，到懷打定主意就這麼窩在床上；除非找到事情讓他有活可幹，生不莎娣・史要那種高尚、妨來有水準的小說事情才行。一天的簽名開頭他便覺得漫無目標地起床過活是跟自己過不去；他以前試過這樣的日子，一點益處也沒有。買賣夢追密
意外的人選是，過了半晌，摘果這本他感到斑斑日光暖洋洋地在身上流淌，也追疑人暖意隨不受左右的、無害的光線一點一滴滲透，使他倍感鼓舞。比起來，昨天的晨光簡直判若兩人，那種小心眼的法西斯份子，宛若醫院走道的照明般無情地剝奪一切。或者，像前天早晨，他一直把眼睛閉著，深怕什麼不祥的東西害眼皮跳個不停。或者大前天早晨，審判日的早晨，按理說沒有人可以撐過七十二個鐘頭。
心裡樂觀一些，艾力克斯抓住小細棒想轉開百葉窗，手指頭汗津津的，他往床上抹了抹，在牆面弄乾左手，抓了抽繩拉起簾片。昨晚下過雨，看起來仿佛大水淹過樂丘，將四處刷得乾乾淨淨，整個地方無意間恢復原貌。一棟棟磚屋露出紅潤的臉類和鮮明的線條，有如大哭一場之後變得煥然一新；陽台上淋濕的白襪、襯衣和床單像是新鮮的作物；黑色天線閃耀生輝。哦，這樣真好。大小水溝，人行道上的坑坑洞洞，積了水產生反光折射，到處都是彩虹。
陰灰的雲幕擋不住，脫困後的陽光如此和煦，艾力克斯足足陶醉了一分鐘。遠處望去，恰似有個孩子將教堂細而高的塔尖絲毫不差地刻鏤於天際，隨手再添上幾筆顏色；清真寺飽滿的穹頂坐落於教堂左側，描繪的功夫更見精細。看來，這樣的早晨，人們可以出門和上帝親近，所有的情節照常演出。艾力克斯有氣無力地笑了，大家能夠平安就好。
浴室中，接踵而來的小慘狀幾乎打敗艾力克斯；一股味道好難聞，有人對置物架視而不見，東西都不歸位，亂疊亂丟的。艾力克斯按捺聲色，看看化妝鏡，一把擒住金屬脖頸將菱形鐵框的鏡面移向自己。真糟糕，他變老了。鏡裡捕捉的臉仿佛歷經劫掠以後方被釋放。多久了，他長成男孩是多久之前？幾天？一年？十年？如今這副德行？
他對著鏡子咧嘴露牙，髒髒黃黃的。不過往好處想，至少牙齒還在。他那對意外之合的眼睛 （Accidental eyes，魯本凡用語：介乎東方（Oriental）和西方 （Occidental）之間）張得老大，仿佛要跳出來頂住鼻尖冷冷的鏡片。什麼地方有毛病？他轉動眼珠子，不會畏光刺痛；吞嚥的感覺還好，不算困難；身體沒有顫抖。他判斷自己沒有嚴重妄想或肌肉抖動的症狀。
他抓抓老二，捏捏臉類，還在，沒錯，每樣東西的位置跟教科書顯示的所在一致。接下來嘛，四個鐘頭以內，他應該不會有嘔吐的情形，時間再久他就不敢保證了。目前狀況全都十分良好，很有進展。重重吸了幾口氣，艾力克斯將累積三天的量刮掉（三天沒錯？）：結果，他只割破自己兩次便將臉刮好，用揉成一團的面紙擦掉。
牙刷好了。艾力克斯想起預付給房東的損壞押金，拖著腳步走回臥房。他需要一塊清潔布，但廚房不宜接近；變通之計他拿了個枕頭套，倒杯水浸濕，搓起牆面的手印來。搞不好看起來很藝術？看起來有某種神韻？他後退幾步，打量那輪廓髒髒黃黃的，接著接得更努力了。它一點也不藝術，倒像有人在房間裡掛掉。
艾力克斯坐在床的一角，拇指按著眼睛不讓欲滴的淚水滾下。他止不住微微抽噎；心裡想，奇怪了，讓人始終摸不透的就是這個，怎麼真正的事情一開頭竟會如此微不足道；這種鳥事真會要了我的命。兩天，不，大約三天前他塞了顆藥丸在舌 上，像是領聖餐的小圓餅；依據指示，停了十秒鐘才把藥丸吞下。這種事他以前從來不幹。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管他日昇月落，白晝黑夜，他根本毫無知覺！
法定名稱：小顆迷藥 （Microdot）。街頭名稱：超級巨星。過了一段時間，藥丸在他體內到處留下名號。如今，效用已經過去。
2.
在外頭的門廳，艾力克斯碰到葛瑞絲。她伏在第二台階，一副報仇雪恨的德行；尾巴揚起，鳥血染辦鼻臉，老大一部分的翅膀還從嘴裡伸了出來。艾力克斯認為那不是麻雀，應該是另一種鮮豔可愛的鳥兒，那種鳥搞不好他會動心，為它打點窩巢，鋪上一塊「歡迎回家」的超迷你踏墊。樂丘寡居的婦人就愛這種踏墊。但他顯然遲來一步,，被逼急的時候（還沒有人餵她），葛瑞絲會搖身一變，化為庭院裡的恐佈分子，對同類屬的各個物種一視同仁，毫不留情。
松鼠和耗子一樣可口，鸚鵡等同於鴿子。艾力克斯抱她起來，寬大為懷，親親她平坦的腦門，用力拉著尾巴讓她從扶手滑到地面。為了回報這番盛情，葛瑞絲順著松木扶手的長度，塗上一道紅線，像是精心設計的圖案，其中，還用鳥的肚腸添上微微丘起的標點。他依舊沒有吐出來。哈！數了數，艾力克斯把這算做今天早上個人第三發的勝利；第二發是可以下床走動；第一發是還能清醒過來。
3.
「有一點痛，這裡，」艾力克斯對站在門階、幫他送牛奶的馬文說道。馬文膚色深黑的手從白袖口往前直探；不管當下，艾力克斯心裡想的是比爾．羅賓森伸手去接秀蘭．鄧波兒那一幕。今天這冷颼颼的街頭，似乎還真有配樂響起。大白天的，有點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