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焦点

《張愛玲譯作選》:當地人民相信各種神奇傳說,「瞌睡窩的無頭騎士」就是流傳已久的迷信

文:張愛玲

赫德遜河東岸有許多寬闊的張愛作選小港;內中有一個港口環抱著一個小鎮,也可以說是玲譯流傳一個鄉間小碼頭。河道在這裏突然放寬了,當地的迷被古代荷蘭航海家稱為「大板湖」,人民他們航行到這裏,相信信總是各種謹慎地把船帆收短些,渡河的神奇時候總祈求聖尼可拉保佑他們。

這小鎮,傳說有人稱它為格林斯堡,瞌睡但是窩的無頭它比較通行比較正式的名字是「流連城」。聽說這還是騎士從前那時候,近鄉的已久好主婦們給它取了的名字,因為她們的張愛作選丈夫在趕集的日子總是在鎮上的酒店裏流連忘返。雖然有這一說,玲譯流傳我並不敢保證確是當地的迷如此,我不過白提這麼一聲,為了要這篇記載絕對精確可靠。

離這座村子不遠,也許有二英里之遙,有一個小山谷,其實也就是高山之間的一塊盆地,這是全世界最幽靜的境地之一。一條小河平滑地穿過這塊盆地,流水的喃喃細語正夠催人入睡;還有就除非偶爾聽見一聲鵪鶉叫,像吹哨子似的,或是一隻啄木鳥嗒嗒作聲啄著樹幹,此外幾乎從來沒有別的什麼聲響打破那一致性的平靜。

我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獵松鼠,是在那山谷的一邊的一個核桃樹林裏,高樹參天,濃蔭匝地。我在正午信步走入林中,那時候整個的自然界都是特是安靜。我嚇了一跳,聽見我自己的獵鎗轟然吼了一聲,打破了四周的安息日的寂靜,憤怒的迴聲震盪不已,把那鎗聲延續下去。

萬一有一天我想退隱,想溜到哪裏去躲開這世界與人世間的煩惱,靜靜地在夢中度過殘生,我不知道有比這小谷更好的地方了。

這地方是那樣安閒得近於無精打彩,此地的居民是最初的荷蘭籍移民的後裔,他們又具有一種特殊的性格,所以這幽僻的山谷一直有「瞌睡窩」之號,這裏的田舍郎在附近一帶也被稱為「瞌睡窩兒郎」。彷彿有一種沉沉的睡意籠罩在地面上,朦朧如夢,連大氣裏都充滿了這種氣質。

有人說這地方在移民初期被一個德國北部的醫生施魔法鎮住了;又有人說在赫德遜發現這地域之前,有一個老印第安酋長,是他那一個部落的先知或是神巫,他總在這裏舉行會議。這地方確是仍舊被某種巫魔的法力所統治著。

當地的人民精神上受了它的蠱惑,使他們永遠惘惘若夢地走來走去。他們喜歡相信各種神奇的傳說;他們時常靈魂出竅,時常看見幻景;又常常看見異象,聽見空中的音樂與語聲。

整個這一個地帶都有許多地方性的傳說,有鬼的所在,以及神秘朦朧的迷信;這山谷裏發現流星與彗星的次數,比國內任何地方都要多;噩夢的女妖,也最愛在這裏興風作浪。

然而在這被迷蠱的地區內,神通最廣大的一個精靈卻是一個騎在馬上的無頭鬼。它似乎是一切空中的鬼神的總司令。有人說它是一個德國赫斯騎兵,在革命戰爭期間一個無名的戰役中被炮彈打掉了腦袋;所以從此以後,永遠被鄉下人看見他在幽暗的夜中匆匆掠過,彷彿御風而行。

他出沒的所在不僅限於這山谷內,有時候還伸展到附近的大路上,尤其是離這裏不遠的一個教堂附近。此地有些最可靠的歷史學家──他們曾經謹慎地收集整理一切流傳著的與這鬼有關的事實──他們堅持著說這騎兵的身體葬在教堂外的墳場裏,所以他的鬼魂每夜從這裏出發,馳騁到戰場上去找他的頭顱;有時候他像午夜的狂風一樣,疾馳著經過瞌睡窩,那是因為他耽擱得太久,急於在天明前趕回墳場。

這流傳已久的迷信,內容大致如此。它曾經供給許多材料,在這鬼影幢幢的地區製造出許多荒誕的故事;鄉下人圍爐夜話的時候,都稱這鬼怪為「瞌睡窩的無頭騎士」。

我曾經提起此地的居民常會見神見鬼,但是這並不限於這山谷的居民,任何人只要在這裏住過一個時期,就會染上這種傾向──這確是很奇怪。他們進入這瞌睡沉沉的區域之前,不管怎樣清醒,不久就必定會吸入空氣中的魔魘影響,開始變得幻想力豐富起來──做上許多夢,又看見鬼魂顯形。

我對於這安靜的一隅地是滿口讚美,不遺餘力,因為在這種隱僻的山谷裏,人口、禮儀、習俗都是固定不移的──廣大的紐約州裏偶爾點綴著幾個這一類的山谷,是荷蘭人聚居之地──而同時在這營營擾擾的國土上,移民與進化的洪流在別處不斷地引起各種變化;時代的潮流在它們旁邊衝過,它們卻視若無睹。它們像湍急的溪流邊緣上的小小的死水潭;我們可以看見稻草與水泡安靜地浮在那水面上,拋了錨,或是停在潭邊的冒牌港口裏,徐徐旋轉著,潮水流經這裏,也並不攪擾它們。

我在瞌睡窩睡昏昏時從樹蔭裏走過,雖然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但是我疑心那裏仍舊是那幾棵樹,那幾家人家,在瞌睡窩的蔭庇下度著單調慵懶的生活。

在這自然界裏天生的僻壤中,在美國歷史上的一個遠古時期──那就是說,約在三十年前──曾經有一個可敬的人住在這裏,名叫夷查博.克雷恩;他是為了教學,所以居留在瞌睡窩──照他自己說來,是「流連」在這裏。

他是康涅狄格人;那一州出了許多開墾先鋒,獻給國家,不但開拓森林,而且開啟人們的性靈,每天大批遣出邊地的伐木人與鄉村教師。這人姓克雷恩,克雷恩的意義是「鶴」,他這人也的確是有點像一隻鶴。

他身材高,而非常瘦,狹窄的肩膀,長臂長腿,一雙手吊在袖子外面一里之遙,腳可以用來做鏟子,全身骨骼都是極鬆弛地連在一起,吊兒郎當。他的頭很小,頭頂平坦,耳朵非常大,綠玻璃似的大眼睛,鷸鳥喙似的長鼻子,因此他的頭像一隻風信雞,高棲在他細長的頸項上,彷彿在那裏辨別風向。


分享到:

京ICP备19007577号-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