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百科

《往事並不如煙》:即使曉得了姓名,他們也未必知道史良是誰

文:章詒和

正在有情無思間──史良側影

史良(一九○○─一九八五),往事江蘇常州人,並不必知女。煙即也一九三一年後,使曉任上海律師公會執行委員,得姓道史上海婦女救國會常委。名們一九三六年被國民黨所逮捕,良誰為歷史上著名「七君子」之一。往事抗日戰爭期間,並不必知在武漢、煙即也重慶等地從事民主運動。使曉一九三八年後,得姓道史任婦女指導委員會委員兼聯絡會主任,名們第一、良誰二屆參政員。往事一九四二年,任民盟中央常委、重慶市支部組織部長。解放戰爭期間,為上海民盟執行部負責人之一。一九四九年後,任國家司法部部長,全國婦聯副主席,民盟中央副主席、主席。是第二至四屆全國人大常委,第五、六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第二至五屆全國政協常委。

──摘自《二十世紀中國名人辭典》


一九七八年,我從四川省第四監獄釋放回京。母親說,為了我的出獄,她找了許多關係,託了許多的人。現在要帶我去拜見、面謝他們。在這些人當中,有三個老大姐:史良、雷潔瓊、李文宜。我們母女先看李文宜,再看雷潔瓊,最後去的是東總布胡同二十三號。在路上母親告訴我,小陸已經去世。去世的情況非常意外:一九七六年周總理逝世,在外交部召開的追思會上,小陸談到總理對他的關懷時,激動萬分引發了心臟病而猝死的。

我們與史良的會面是在一樓客廳。幾十年未見,身著白衫青褲的她,略顯老態,但依舊是儀態雍容。光澤的肌膚、白皙的面龐和清澈的目光,使人很難相信她已年逾七十。

母親把我朝史良的面前一推,說:「喏,這就是剛從四川回來的小愚,沒有你的幫助和搭救,她恐怕至今還蹲在大牢呢。」我趕緊補充道:「數千人的監獄,我是平反釋放的第一人。這都得謝謝史阿姨了。」

史良擺擺手,說:

「不要謝我,我沒有起關鍵性的作用,也不可能起這個作用,不過就是找找人,反映你的情況。我跟他們講,章伯鈞的女兒怎麼就一定是反革命?她在日記裡寫幾句對時政的看法,就算犯法?從法學觀點看,簡直不成道理。所以,我要替你講話。在這方面,史阿姨是有原則的。我史家有個遠房的姪子,前幾年犯了罪,判了刑。他的家人後來找到我,想讓我為他開脫。我把這個遠房姪子的情況一摸,發現他不但品質不好,而且是真的有罪。我對他的父母說,這個忙我是不能幫的。孩子從小游手好閒,現在勞動幾年,恐怕對他今後的一生都有好處呢。」

吃午茶的時候,母親關切地問:「小陸走後,你的生活還好吧?」

不料母親尋常問語,引出史良眼淚無數。一邊拿出白手帕擦拭,一邊抽噎著說:「小陸一走,我的生活再也沒有好過。他的房間,他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保留在那裡。我每天都在懷念他,回憶從前的日子。」

她哭聲淒婉,而那樣子又很像個冷不防被搶走了心愛的洋娃娃、一個人坐在大房子裡傷心抹淚的小女孩。母親後悔自己不該提到小陸,說了許多勸慰的話,隨後告辭。史良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我就不遠送了。」

母親和我走出大門,便聽見有人在喊母親的名字:「健生!」回頭一看,原來是上到二樓寢室的史良靠在臨街的窗前,手裡左右搖動著那條擦拭過淚痕的白手帕。我倆走一段路,就回頭望一眼,那白色始終在陽光下晃動,閃耀。

我一向認為人老了,簡單的衣食住行,都是無比的沉重與艱難,他們的內心自不會再有熾熱之情或刻骨之思。但我面前的史良,以憂傷表達出的至愛,令我感動不已。當我跨入老齡,生活之侶也撒手人寰的時候,史良的涕泣和那方白手帕的記憶,便愈發地生動起來,也深刻起來。

是的,脆弱的生命隨時可以消失,一切都可能轉瞬即空,歸於破滅,唯有死者的靈魂和生者的情感是永遠的存在。

回家的路上,母親告訴我:史良兄弟和姐妹有七個,六女一男,她排四。她與姊妹相處融洽,親密無間。對哥哥──這個史家的唯一男丁,就別提有多好了!百般照料,關懷備至,以至於有人說:史先生的一輩子是靠在史大姐身上過活的。

不管父親的右派帽子摘不摘,不問一九七五年的事平不平反,母親都決意要給自己的丈夫寫一點文字的東西,留給後人。在搞「章伯鈞生平」的同時,她還想搜集一些父親生前的照片。現在誰還保留著與章伯鈞的合影?數來算去,唯史良矣。

一九八三年二月,趁著春節拜年的喜慶日子,母親帶著我又去東總布胡同。這時的她已身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要拜晤(包括拜年)均須提前聯繫,獲得同意。這次見面被安排在二樓的小會客室,樓梯的轉彎處是一株葉大如盆、油綠烏亮的龜背竹。上得樓去,便從一間敞開的房間牆壁上,看到懸掛著的小陸遺像。像很大,拍得也好,他一生的溫厚樸訥都印在那上面。我想,這間屋子就是史良珍藏愛情、持守亡靈的聖地了。

雖是冬日,穿著一件藍色對襟絲棉襖的史良,卻坐的是把籐椅,好像在我們未到以前,她已經坐在那裡很久、很久了。此時的她,完全是個老邁之人,稀疏的頭髮,白多黑少。露出的手臂和手背分布著星星點點的老年斑,目光似乎也有些遲緩、冷淡。見此情狀,母親盡快地說明來意,在重複兩遍之後,她聽明白了,對母親說:「這些事由我的祕書處理,他們會告訴你的。」

祕書的答覆是:「史副委員長的包括照片在內的所有資料都很珍貴,概不外借。很對不起,請李先生原諒。」

我們不便久留。聽說我們母女要走了。史良用微顫的手從棉襖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卷,遞到我的面前,說:「小愚,今天是春節,史阿姨要送你壓歲錢。」


分享到:

京ICP备19007577号-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