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慕靈
「幼稚」
一個人如果沒有戀愛過，戀人戀愛就會以為自己一直都很成熟。絮語那只是．個過會，戀人恰好遇到與自己都很相似的人果人，或是為自因為在日常生活中的每個人其實都差不多。唯有在愛情之中，己直你才會做出一些你自己都不能相信的都成幼稚行為：計較對方是否有回覆短訊、算計著回覆時的戀人戀愛字數不能比對方多、要表現得毫不在乎就等數個小時後再回覆對方吧……不能用是絮語否成熟來衡量這些行為，因為，．個過會這是人果在戀愛中。但是為自，戀人仍然可以有所選擇：選擇是己直否表達出來。
然而，都成如果對方也是戀人戀愛不成熟的人，那麼，考驗就會隨之而來：例如，每一個晚上半夜裡瘋狂的電話。過著日夜顛倒生活的對方，你要見到他就只能在夜裡。對方永遠在忙碌，你要習慣見不到戀人。你不是說愛嗎？你不是說包容嗎？這樣的戀人需要的是母性的偉大的愛的包容。這篇小說討論了這麼多，原來戀人的愛根本不外如是。對待一個自私任性的人，是應該改變對方還是改變自己？現實是，根本誰都改變不了自己，唯一的說法就是：你們不合適。
「氣質」
1
我第一次閱讀《戀人絮語》時，還未知道羅蘭．巴特是位同性戀者。然後在多次的戀愛中，每一次我都驚訝於《戀人絮語》能充分表達戀人的心情。我就想，一個「真正」的男人，是不會這樣思考愛情的：瑣碎、無意義、沒完沒了。後來查找一下，就發現：果然，羅蘭．巴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男人」。「真正」的男人對於愛情是沒有腦袋的：男人根本不會思考戀愛問題。如果他能真正感受到愛情，那麼，必定是他喪失了或多或少世俗定義下的「男子氣概」之後。因為，「在愛中」本身跟「男子氣概」是截然相反的事物，「真正」的男人天生就要反抗這種感覺，否則他就覺得自己一點一滴地在喪失「男子氣概」。
在我看來，「男子氣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一種枷鎖。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害怕過自己會失去「女性特質」？因為這種特質是我天生的一種內在元素，我從來沒有假裝自己擁有這種特質。如果會害怕失去，那麼是否表示「男子氣概」是一種虛偽的、不真實的、並不是天生自然的特質？人間的所有戀愛悲劇都源自這種「男子氣概」，有的男人竭力推開愛情，因為他感到不安全，愛情的來臨令他們感到軟弱、被征服，自己就好像逐漸在變成一個女人。
二○二一年的男人心裡的理想女性是獨立、有主見、可以自己一人生活而不需要陪伴。誰不知這種要求其實是在削弱女性的特質：男人們在要求女人們變得更像男人自己。女人要訓練自己不需要愛情，但這種訓練本身是違反女人的天性的，因此可以真正做到的只有寥寥無幾的「女人」。這是如此的難做到，因此，當男人遇上這些「偽女人」的時候就被征服了：他被「他」所折服了。這是一種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比試。
二○二一年的女人在挑戰男人。這個城市中的女人其實就是在挑戰男人的「男子氣概」。關懷、細心、無微不至，所謂的「暖男」其實就是在逐漸喪失所謂「男子氣概」的男人。女人在把男人變得越來越不像男人，因為這個城中的女人越來越多在學習如何變成一個「男人」。一個男性化的女人不正正需要一個女性化的男人嗎？究竟是誰影響誰，這是一個雞與雞蛋的問題。
2
如此一來，我和對方的矛盾就在於，他是如此的堅持自己的男子氣概，我則是如此的不能放棄自己的女性特質。我們都有自己要堅守的自我特徵，以致我們根本連磨合期都沒有度過就要分開。難道我要以愛的名義，去消滅戀人的自我特質嗎？征服了他的「男子氣概」以後，他還是那個戀人嗎？我從未如此清晰的看見：我是以一個女人的身分在與一個男人對抗著。你要我折服於你嗎？我偏不。至少在表面看來，你不會得到我，因為我不會放棄我的真實。
多個月來的鬥爭（與戀人的、與自己的），令戀人終於明白到，自己是多麼的重視自己的特殊性。重視到寧願放棄愛情：我只能愛折服於我的人。
男人的終極理想，其實待女人不再愛他們以後，就可以達到。
「分手與文字」
1
有一次，我因為某件工作的事懷疑對方了，並在短訊中向他質問，對方否認。
他說：你原來這樣不信任我，我對你很失望。
我說：我們很久以前已經對彼此都很失望。
三分鐘後，他重施故技，傳來了〈分手後不要做朋友〉這首歌。
我說：你想多了。
兩分鐘後，他顧左右而言他，當作沒有提過分手，繼續討論其他瑣事。
我其實一點也不在意真相。但是，我很高興我終於有機會引起他難得一見的失望情緒。並且，我發現自己對於他的言語傷害、恐嚇和威脅一點都不懼怕。對方在我心中已經死了，最多只是以鬼魂的方式存在，我還會怕他再死一次嗎？戀人不再介懷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位置（我對你更失望好嗎？），甚至能坦然面對彼此的關係已經跌到最低點（你不是不知道我們早已完結了吧？不是，我們根本沒有開始過），這就是能奪回自己的第一步。
我已經不再在乎。
真正令我傷心的是，對方傳來的歌曲已經不能再打動我（或是再令我傷心），因為我覺得這首歌的歌詞一點也不恰當：是一個比喻不倫的修辭。我不是在這樣的狀態。對方的形式失效了，這令我感到非常傷心，因為我已經失去了一種可以感動的形式。他的這一套對我已失效了。這首歌現在只剩下一個能指：「分手」，而我視之為一種恐嚇。他這一套對待女人的方法失效了。我的一句「你想多了」全面取消我們之間的所有過去和可能性。這句話的所指可以是：
- 我們之間的所有過去都是一場遊戲，你想多了。
- 我們根本沒有開始過，分什麼手？你想多了。
- 你以為我會為分手而傷心，你想多了。
- 你以為我會為你對我失望而擔心，你想多了。
不論怎樣，「你想多了」這句話具有一種顛覆和全面取消的毀滅性功能。你真的想太多了。對方隨之而來的「顧左右而言他」只有說明他想取消有關分手的話。如果不在意的話，分手和不分手都是不用說出口的。
是男人教會我這種戀愛的方式，我以男人的方式回敬他。寫到這裡，我忍不住微笑起來。這真是一個很好的對手。同時，我也為自己失去了初衷而感到莫名的悲哀。
2
愛情的建立在於如魔鬼的文字。文字的魅力加深了對方作為一個男人的魅力。簡短的、多義的、歧義的、引人深思的文字，每一天都在加深愛情的積累。一個寫小說的女人是通過文字而戀愛的，在這個忙碌的城市裡，又有多少人曾經選對了打動她的形式？直白的文字、試探式的文字，甚至是沒有文字的時候（回覆時的時間差、節奏、留白等），在在都是文字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在進占。戀人之間的文字交流是一次又一次感人的共同創作，當中充滿了思考、心計、套路；也有天真、情感、詩意。
所以女人要對抗這種愛的束縛的話，就要先從擺脫文字的魅力入手。不再跟戀人交流，戀人就失去了表演的場所。戀人的魅力隨著文字的消失而消失。然而，對方的隱忍就透露在文字之中，就算不再跟他交流，但那些空白仍然處處訴說著他的忍耐力。這是多麼令人敬佩的意志力！但是，苦逼的戀人是受不了挑釁和撩撥的。只要一有機會，在不經意之間，只要一開口，只要有文字，情感就會流露，心事就會演出。文字的魔力。
在文字的空白之處，我感受到戀人無處不在的表達：你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周圍仍然充斥著你的文字氣息。
「爛泥」
我試過握著她的手 卻還是一樣寂寞
從沒想過 原來自己那麼醜陋
我說得像切身之痛 卻一直在退縮從沒想過 原來自己那麼醜陋——草東沒有派對
我把這首叫〈醜〉的歌回傳了給對方，之後立即關掉電話。他回覆的話就表示在乎，不回覆的話就表示我說對了。
我以對方的形式回敬他。
我很愉快，整晚亢奮得睡不沉。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戀人絮語02．21》，聯經出版
作者：梁慕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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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在一起，
否則我就不能愛你了。
從前的戀人，未來的愛情，終將走向不可避免的結局。
每一段文字都是戀人的後設，
而每一句書寫都是對愛情的消費。
梁慕靈：
羅蘭．巴特以戀愛去思考後設和語言，我則以後設和語言去思考戀愛。
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狀態：每一次的戀愛。如果你在閱讀這部小說時感到莫名的感動，那麼恭喜你，你一定曾經經歷過真正的戀愛之感；而我常常懷疑，在這個城市生活的人，是否每個人都曾經經歷過愛情。
離去和失去是這麼的不同：是我要離開你，所以我已經不再在意是否失去你。
Instagram上的「限時動態」才是我們該採取的愛情模式。
在有限的時間內，把狀態在眾人的眼前公開，然後期限過去，
訊息自然銷毁，一切都煙消雲散，連把短訊刪除的過程都可以省略……
1977年，羅蘭．巴特出版最著名的愛情論述《戀人絮語》，以愛情為題探究戀人的娓娓傾吐和叨叨話語；2021年，梁慕靈則借其語絲和形式，以女性的角度重新思考，建構新的、屬於當代的愛情觀。
走進小說情節中的戀人模式，感受屬於這世代的日常短訊、內心呢喃，在戀人的愛與不愛間，在文字的曖昧計較間，在訊息的真假虛實間，試著捕捉這時代的愛情想像與戀人意義。五篇或長或短、值得細心品讀的絮語碎片，是零碎閱讀中的靈光，是愛戀思索中的片羽，也宛若三稜鏡透析那些屬於愛情的各種揣想與臆度，將幽微最不可言說的感覺和關係，化作異常清晰的──愛的質粹。
Photo Credit: 聯經出版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丁肇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