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閻紀宇
歐威爾（George Orwell）應該不是父權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家」，但是又厭「最具影響力」恐怕當仁不讓，兩部代表作《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y-Four）與《動物農莊》（Animal Farm）合計銷量超過一億冊，歐威歐威而且歷久彌新，爾與爾讓世人時時回首。被消舉個例子，父權2017年1月，又厭極右派民粹政客川普（Donald Trump）就任美國總統，歐威歐威亞馬遜（Amazon）暢銷書排行榜出現「慶祝行情」：《一九八四》躍居冠軍。爾與爾
今年適逢歐威爾一百二十歲冥誕（6月25日），被消歐美出版界自然佳作迭出。父權美國小說家紐曼（Sandra Newman）的又厭《茱莉亞：小說》（Julia: A Novel）將於10月出版，以《一九八四》女主角觀點、歐威歐威女性主義脈絡營造，爾與爾精彩可期，被消已獲歐威爾基金會（Orwell Foundation）認可為《一九八四》的「番外篇」。
英國歷史作家泰勒（D.J. Taylor）的《歐威爾：新人生》（Orwell: The New Life）是他第二部歐威爾傳記，援引大量先前未見的原始文獻，尤其是歐威爾寫給女性友人（包括情婦）與文壇、新聞界同仁的書信，方方面面呈現他複雜的生命歷程，《衛報》（The Guardian）書評推崇：「在可預見的未來，我們不需要另一本歐威爾傳記」。
澳洲女作家方德（Anna Funder）則另闢蹊徑，引人入勝，2023年8月出版的《為妻之道：歐威爾夫人的隱形人生》（Wifedom: Mrs Orwell’s Invisible Life）書如其名，傳主是歐威爾第一任妻子艾琳．歐蕭納西（Eileen O’Shaughnessy，婚後從夫姓Blair，歐威爾本名Eric Arthur Blair）。
艾琳在1936年嫁給歐威爾，直到1945年病故，可以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奇怪的是，歐威爾著述等身，作品常有濃厚個人經歷色彩，但卻絕少提及妻子。
或許艾琳就是個很不起眼的平凡女子？非也非也。她是牛津大學（University of Oxford）最早期的女性全職學生之一，主修英國文學，托爾金（J. R. R. Tolkien）是她的老師；她還唸過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心理學碩士學程（對比：歐威爾只有中學畢業）。儘管畢業後只找得到秘書之類的工作，但她曾經動員同事抗議「慣老闆」；跟歐威爾結婚時特別要求刪除誓詞中的「obey」字眼。顯然是位很有個性、見地的女子。
婚後，她操持所有家事，長時間是家中主要經濟來源（歐威爾一直要到1945年8月出版《動物農莊》後才正式脫離窮光蛋生涯，當時艾琳已經過世）。她一直想生孩子，但歐威爾不孕（後來領養一個小男孩），還在外面搞七捻三。她長期積勞，拖垮身體，後來必須切除子宮，卻在手術前的麻醉過程中心臟衰竭，走的時候只有三十九歲。
《為妻之道》有這樣一段故事：一天，家中廁所嚴重堵塞，艾琳站在糞深及膝的排泄物之中奮戰，歐威爾悠悠閒閒晃到窗口，問一聲：「下午茶時間到了，不是嗎？」
不只家事家計，從文學寫作到政治理念，艾琳對歐威爾都有很深的影響。將近九年婚姻生涯，她是歐威爾諸多作品最重要的編輯，《一九八四》的書名甚至可能就出自她早期的一首反烏托邦（dystopian）詩作〈世紀終點，一九八四〉（End of the Century, 1984）。
對於這一切，歐威爾似乎都視作理所當然、為所應為。
舉個例子。歐威爾婚後半年投入西班牙內戰（Spanish Civil War），艾琳與他同行冒險犯難，在加泰隆尼亞（Catalonia）的反抗軍基地任職。歐威爾後來把這段經驗寫成《向加泰隆尼亞致敬》（Homage to Catalonia），書中艾琳的名字出現幾次？零（配角性質的「我妻子」倒是屢見）。更諷刺的是，付梓的書稿是由艾琳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
歐威爾作品經常犀利批判權力（尤其是極權體系）的運作如何扭曲人性，不僅指涉政治權力，也包含人與人的權力關係。他對身邊女性的權力運作卻也讓人嘆為觀止：予取予求、吃乾抹淨、不留痕跡。一百二十年前出生的他，顯然完完全全沒有性別平權的意識。
不僅歐威爾如此，方德在她的書中強調，後來研究他、為他作傳的學者與作家其實都成了他的共犯，一起讓這些照顧他、餵哺他、滿足他、成就他的女性在歷史上「不留痕跡」或「隱形」。方德稱之為「父權的魔術戲法」（patriarchal magic trick）：女人要犧牲奉獻，但是不能被看見；真的非現身不可，那就加以質疑、輕描淡寫、打入註腳。
一生少不了女人的歐威爾，晚年卻寫道：「女人有兩個非常重要的特質，你只能從婚姻中獲知，而且完全牴觸女人試圖向這世界呈現的形象。一個是她們無藥可救的骯髒邋遢，另一個是她們可怕、貪得無厭的性欲。」
儘管如此厭女，艾琳病歿之後，歐威爾耐不住寂寞（健康狀況也需人照料），積極尋找妻子接班人，先後向至少四位女性求婚，最後得到一位布朗奈爾（Sonia Mary Brownell）小姐首肯，但他的肺結核已病入膏肓，三個多月之後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