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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呼吸化為空氣》:癌症的殘酷之處在於,它不只限制了你的時間,也限制了你的精力

文:保羅.卡拉尼提(Paul Kalanithi)

我神智短暫恢復時,當呼會突然發現,吸化身旁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為空誰都不服誰。氣癌

這種場面醫界的症的之處只限制的制人司空見慣,就像大家爭著要當船長一樣。殘酷腎臟專家、於不也限加護病房醫師、時間內分泌科醫師、精力癌症醫師還有腸胃科醫師,當呼一個接一個反駁對方。吸化我覺得自己應該擔起醫療責任。為空我幾度清醒過來,氣癌用電腦打出自己各種症狀的症的之處只限制的制發作細節,並靠露西幫忙,殘酷設法兜攏所有醫師,讓他們弄清楚事實,好做出判斷。

我在半睡半醒之間,聽到露西和父親跟每一組醫師討論我的情況。他們評估,首要目標應該是補充流失的體液,直到化療的效應逐漸退去。可是,每一組專家都提出若干鮮為人知的問題,所以主張進行化驗與治療,但當中有些步驟又會被否定。組織採樣、儀器掃描和服用新藥,一樣樣都做了。不過時間又開模糊起來,我也搞不清楚做了哪些項目。我要求聽取這些醫療計畫的說明,過程中,我再度找不到句子的重點,音節也不再清晰。在醫師的言談當中,黑暗突然降臨,我神情恍惚,穿梭於身體與心靈的交界處。我渴望艾瑪在場,掌管一切。

突然,她出現了。

「你已經回來了?」我說。

「你已經在加護病房超過一個星期了,」她說:「不過,別擔心,病情在好轉中。大部分化驗都趨向正常,不久你就可以離開這裡。」我後來才知道,她一直用電郵跟我的醫師群保持連繫。

「你知道你曾經提議你只當醫師,而我可以只當病人?」我問道:「我想那個主意可能不錯。我一直在讀科學和文學相關著作,試圖找到適當的觀點,可是還沒找到。」

「我不確定這種事你能靠閱讀找到。」她回答。

艾瑪現在是船長,這次住院過程一團混亂,幸好有她帶來安定的力量。艾略特的詩句躍入腦際:

自制:船的反應

很愉悅,依著擅長駕帆、掌舵的手

海洋平靜,你的心,原本反應也會

很愉悅,在獲邀時乖乖地搏動

依著控制的雙手

我在病床上往後靠,閉上眼睛。當譫妄再度降臨,眼前一黑,我終於鬆弛了下來。露西的預產期到了,卻沒生。而我終於將出院。從確診以來我掉了將近十八公斤,其中有七公斤是過去兩個星期掉的。我的體重跟我中學八年級時一樣,然而頭髮比當時稀疏很多,多半是這個月掉的。我醒了過來後,對周圍世界的感知很清楚,但是身體卻枯竭了。現在我透過皮膚看得見骨頭,就像真人版的X光影像。在家裡,光是仰起頭來就令我疲憊不堪。舉起一杯水需要兩隻手,讀書更是不可能。

兩對父母都來幫忙。出院兩天以後,露西宮縮跡象頻繁。她留在家裡,我母親開車帶我去艾瑪那邊回診。

「感覺很挫折嗎?」艾瑪問。

「沒有。」

「你應該有挫折感,畢竟這會是一條漫長的復原之路。」

「嗯,好吧。我對總體情況感到挫折,但為了每天有些進步,我準備好回去復健,希望復原得快一點。我做過一次,所以應該是老手了,對不對?」

「你看了上次的片子嗎?」她問。

「沒有,我不怎麼看了。」

「片子很好,」她說:「病況看來穩定,甚至可能略有縮小。」

我們討論即將面臨的情況以及實際作為,比如先暫停化療,等我身體強健一點再說。按照我目前狀況,實驗性的治療計畫也不會收我。除非我恢復一些體力,否則不能進行任何醫療行為。我把腦袋靠在牆上,才能支撐起軟弱的頸肌。我的思緒漫漶。我需要神諭來重新占卜未來,來蒐集鳥或星圖的祕密,來解讀突變基因或存活率曲線的內涵。

「艾瑪,」我說:「我下一步該做什麼?」

「讓自己強壯一點,就這樣。」

「可是當癌復發……我是說,有些事情的機率是……」我停下來。第一線治療(得舒緩)敗下陣了,第二線治療(化療)幾乎致我於死。至於第三線,就算我還有機會回去治療,應該也不能保證什麼成效。在第三線以外是廣袤無邊的未知領域:實驗性治療。疑惑的句子溜出我的嘴巴:「我是說,我是否還有機會回到開刀房、自由地行走,甚至——」

「你還有五年的好日子。」她說。

她下了定論,但不是用那種頒布神諭的口吻,也沒有虔信者的信心。她說出口的,反而更像是祈禱,彷彿我是那個只能用數字表達想法的病人。她好像不是對我說話,而是像個凡夫俗子一樣,向主管萬事萬物的命運之神發出祈求。我們這對醫師與病人,關係有時像雇主與雇員,有時則如此刻,兩人單純地互相打氣,而其中一人的腳下就是深淵。

醫師,原來也需要希望。

見完艾瑪回家的路上,露西的母親打電話來說,她們正往醫院開去。露西開始陣痛。我告訴她:「一定要提早問他們關於半身麻醉的事情。」露西痛到快受不了了。我回到醫院,父親推著我的輪椅。我躺在接生室一張摺疊床上,熱敷墊和毯子讓皮包骨的我不至於冷得發抖。接下來的兩小時,我看著露西和護理師一步步進行分娩的儀式。當收縮逐漸加強,護理師便喊出推送的計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露西轉向我,臉上帶著微笑。「好像我在做什麼運動一樣!」她說。

我躺在小床上,回她一個微笑,看著她的肚子升起。在未來露西和女兒的生活中,我應該會缺席許許多多的場合,如果這是最重要的一次,我也認了。

午夜後某一刻,護理師推醒我。「時候差不多了。」她輕聲說道。她拿起毯子,協助我坐到椅子上,好靠近露西身旁。產科醫師已經在房間裡,年紀不比我大。嬰兒的頭出現時,她抬頭看我。「先告訴你,你女兒的頭髮跟你一模一樣,」她說:「濃密得很。」我點頭,在露西分娩的最後時刻握住她的手。然後,最後一次推送,七月四日凌晨兩點十一分,她出世了:伊莉莎白.阿凱迪雅—凱迪。我們幾個月前就取好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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