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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列《殘骸書》:若不能把悲傷與怨恨留在身後,那麼我其實仍在獄中

文:果子離

「若不能把悲傷與怨恨留在身後,陳列殘骸那麼我其實仍在獄中。書若傷與實仍」

陳列的不能把悲《殘骸書》是很特別的書。閱讀以白色恐怖為題材的怨恨獄中文學作品,往往令人激憤、留身傷感、後那痛苦和沮喪,陳列殘骸閱讀時心情浮動甚至於動盪,書若傷與實仍起伏如浪,不能把悲久久難平,怨恨獄中然而奇特的留身是,閱讀《殘骸書》,後那心沉重,陳列殘骸但沉靜,書若傷與實仍且沉浸其中,不能把悲閱讀速度會慢下來,不想一下子讀完,卻又有一股吸引力,吸引心、眼與靈魂,而能定下心來逐頁閱讀。

這分神奇力量是怎麼出現的?其實這是陳列的寫作風格,不止於《殘骸書》,只不過《殘骸書》由於主題,讓此種特質更加凸顯出來。

筆調平淡、語感從容、筆力渾重的陳列,在這部以政治受難者經歷與心境為本體的作品中,以淡化的手法,或長或短的劄記形式,處理曾經的風暴——個人的風暴,時代的風暴,以及看似風暴遠離止息但內化的風聲雨聲依然無盡搖撼心靈的暴風圈,筆觸冷淡,態度冷靜,情感節制不氾濫,但情感之深,力道之猛,卻不減半分。就像無聲電影的暴力畫面,少了音效的喧囂渲染,但影像的恐怖仍然帶來震撼感。

真是為難了陳列,過去他一直把政治受難傷痕的記憶阻絕於意識之外,不願意回想,不願意訴說,以免陷入痛苦的深淵,直到2010年去了綠島,發現「集中營遺址」物非人非,令他訝異而內疚於對此段歷史所知甚少,此後閱讀各種相關資料,當有機緣受邀擔任國家人權博物館駐館藝術家,他便決心一搏。駐館期間他時時穿行於景美與綠島兩處白色恐怖紀念園區,觀察,研究,思索,寫作,而成此書。

回憶太傷人,只好選擇遺忘。陳列以親身經歷告訴我們,那段期間理當記得歷歷分明的事物,卻有意或無意的被阻隔在記憶之外,因此當時日日不變的行止坐臥,諸多細節竟然想不起來,日日所見的建築物也毫無印象,彷彿不曾發生或不存在。義大利作家普利摩.李維於《滅頂與生還》說道:「創傷記憶本身就是種創傷,因為重溫記憶使人痛苦,或難免讓人覺得不適。」創傷者為了保護自己,會扭曲記憶、消除記憶,假裝傷害不存在,或傷痛早已遠離。同樣的,加害者為了逃避責任,也會避談史實、變造資料、編造謊言,企圖改變或清除歷史的記憶。

記憶是如此的微妙。然而對政治受難者而言,與其說是遺忘,不如說是封存。

封存有三個意思,一是記憶封存,二是封口,三是封存時間 。

把受難期間的記憶封存,不讓它湧上心頭,更不會向家人與他者吐露,即使家人知道,彼此也不提起。言語有忌,封口不談,以免遲來的幸福感,因為多話而盡毀。

時間感最好也封存起來。書中舉例,有些囚犯在牆上畫短線,做記號,計算日子。陳列不這麼做。計算時間、有時間感,反而讓自己難過。照說囚鳥生活日復一日,日逝一日,重獲自由指日可待,然而陳列說,不是的,最好忘記時間,不讓刑期還多久擱在心頭,只在一定的空間裡做自己的事,任心靈自由來去。如此雖然日子無邊無際,覺得茫然無依,但相對的因此感到自由自在。現實是束縛的,而心靈是自由的。

陳列以時報文學獎奪冠作品〈無怨〉出道,所謂無怨,在《殘骸書》有進一步闡釋。無怨是心境,可說看開了,也可能是有意的企圖,必須無怨才活得下去。書中陳列引用南非曼德拉的話:「當我走出囚室,經過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傷與怨恨留在身後,那麼我其實仍在獄中。」

曼德拉前前後後被關了二三十年,尚且把悲傷與怨恨留在身後,坐牢四年餘出獄還不滿三十歲的陳列,又怎能帶著怨怒度過應該還很長久的餘生?理論如此,願望如此。「但要完全遺忘,何其困難啊。」陳列坦言。

可以無怨,可以不恨,但大是大非不可和稀泥。陳列此書雖然口語平靜,筆下批判力道卻絲毫不減,時而以嘲諷口吻批評質疑掌權者與執法者。

他提到,看守所門外水池平台的獬豸,乃明辨是非曲直善惡的象徵,而軍法人員每日進出看到牠,「是不是曾經至少有過一次,覺得難為情的時候?」見到牆上「公正廉明」四個字,可曾有所羞愧?

他想到,看守所以「仁愛樓」為名,好像慈善機構,十分諷刺,他呼籲參訪者勿以此偽善字眼之名稱呼。

當他駐館寫作,入夜待在昔日看守所這集冤氣煞氣於其中的地方,被問到不怕嗎?他認為冤魂是自己人,不用害怕,更何況若說有鬼,「那些使用權力製造他人之不幸、傷痕和冤屈的人,才是真正的惡鬼。」這些「惡鬼」,面對所謂叛亂案,定人生死命運之時,可曾有過掙扎、遲疑?他們真的夠格當維護正義的法律人?甚至於陳列更不客氣反問:夠格當一個人嗎?

對奉旨執行的軍法官尚且不假辭色,就更不用說幕後主控的獨裁者了。儘管如此,我們閱讀的時候尚能心平氣和,因為全書不見火氣,沒有激昂口吻與響亮口號,行文因拉開觀看距離而有較寬的視野。這是一本值得細嚼慢嚥,再三回味的散文著作。

那樣看陽光挪移,是讓日子繼續下去的因應方法

在陳列的《殘骸書》讀到這麼一則,禁不住又讀了一回〈無怨〉,因為陽光,因為安靜而緩慢在地板上移動的陽光。

這則殘骸說:「在無依無靠的處境裡,我也開始逐漸篤定地經常會有一種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彷彿很私密而迷人的歸屬感。那常發生在我閱讀,或是注視著陽光極其安靜而緩慢地在地板上移動的過程,或是在放封場上聞到什麼草木的味道時。」

無依無靠需要歸屬感。歸屬感來自閱讀,以及無目的之訴諸感官,看陽光挪移,聞草木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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