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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旨价《橫斷臺灣》:原來是山的存在,讓台灣得以成為一座小檗之島

文:游旨价

第四章 橫斷山巔的游旨小檗王國

之一 星球的植物園

在這裡,鬱閉的价橫林地和長滿苔蘚、耐蔭植物的斷臺的存島原生森林早已是夢境中的畫面。它們過往的灣原灣痕跡以腐殖層的形式在此地留下(在某些地方看起來類似於高山上的泥炭)。除了腐殖土之外,來山此地植被主要就由醜陋且低矮的讓台荊棘灌叢,像是成為狹葉的血紅小檗和高山櫟所構成,其中零散分布著一些山地杜鵑花。游旨

——馮.韓德爾-馬澤蒂(Heinrich von Handel-Mazzetti),价橫《中國西南地區的斷臺的存島植物學先驅者:一位奧地利植物學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經歷和印象》,一九二七年

在韓德爾-馬澤蒂的灣原灣橫斷山探險裡,小檗的來山存在或許只是為了襯托美麗的山地針葉林或其他優雅的高山植物。這類可憎的讓台植物或從山崖上垂下,或埋伏在小徑旁,成為用帶著尖刺的游旨枝條突擊走過的旅人。但偏偏,卻又是這樣的醜陋之物,在橫斷山漫山遍野,隨處可見。它們的猖狂與其貌不揚讓只在意珍稀物種的植物獵人一點都不想為其留下紀錄。不論是在韓德爾-馬澤蒂的報告、金敦-渥德的旅札,甚至是在威爾森的研究中,滿山遍野的小檗只被當成橫斷山植被裡的某種基本元素,它們究竟有多少種,植物獵人們並不關切。

事實上,植物之美,見仁見智。人們覺得不美的植物,除了受限於本身的主觀美感,很多時候也是出自於對植物的不瞭解。二○二一年,《自然植物》(Nature Plants)雜誌的一篇報導指出,美麗的植物比較容易受到科學家的關注。這種現象造成某些具有研究潛力的植物長期被科學界忽略,也對全體人類的福祉帶來無謂的損失。從實際的經驗來看,許多植物學的新進展其實源於不起眼且「醜陋」的植物,譬如阿拉伯芥,其長期用於植物基礎科學的研究,在作物育種、品種改良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在我眼裡,小檗或許也是類似的存在。

儘管沒有任何植物獵人願意為它花心思,但小檗在橫斷山當地少數民族的生活裡,好處早已眾人皆知。他們將小檗喚作三根針或是刺黃連(哈巴村的納西族朋友說,他們管大葉子的小檗叫大黃連,小葉子的叫小黃連)。這是因為小檗除了植株帶刺,體內組織也富含小檗鹼,使得去皮的枝條與根鬚經常呈現亮眼的鮮黃色。小檗鹼是一種植物二次代謝物,具有殺菌、消炎之效。當牙痛或拉肚子的時候,橫斷山的少數民族會將小檗枝條去皮嚼食,抑或冷泡成藥水來喝。據說上個世紀,山區裡還有居民發展出提煉小檗鹼,做成藥物的技術。足見其療效與在庶民生活中的重要性。

雖然在台灣,我不曾聽過原住民族會以小檗作為藥用,但卻是台灣的小檗讓我看見醜陋植物的平凡之美。台灣原生小檗的美好,對我來說不是藥性,而是它有趣的種化歷史。在我念研究所初期,我和登山社的夥伴在台灣山間奔波,採集小檗。在這個過程裡,我發現,在這些愛爬山的植物分類門外漢口中,那些都叫「小檗」的東西,其實可能是包含十多個不同物種的集合名詞。確定台灣島上到底有多少種小檗,闡明它們之間在形態上如何區分,遂成為博士班指導教授給我的第一個任務。

神武小檗與學姐

少時曾十分不解,台灣不過就一太平洋小島,何以各式媒體、書籍經常提到台灣生物多樣性很高,是一座生物多樣性之島。當時的我直覺想來,物種數多的地方通常應該土地面積很寬廣吧,不該是台灣這樣一座小島。這種刻板印象也影響了我對台灣產小檗屬物種多樣性的看法。起初,指導教授提到台灣有七、八種小檗的時候,我在心裡想著怎麼可能?台灣這樣的小島,小檗屬裡有兩、三個物種應該就很多了吧。老師說有七、八種,會不會都是分類學家亂分的?

未料命運弄人,自己後來不僅成為證明台灣就是有很多種小檗的分類學學生,甚至還為這個屬在台灣島上添加了三個新物種。在我們發現的小檗新種裡,神武小檗(Berberis ravenii)是我最難忘的一種。它的中文名稱聽起來有點武俠小說的感覺,但其實是指這種小檗的主要分布地——台灣南部萬山「神」池至大「武」地壘間的山區。神武小檗之所以讓我特別難忘,是因為它是一個意外之喜。

二○○九年的寒假,我和山社夥伴計劃了一趟中央山脈南南段的山旅,我們打算從高雄的 Langoathae (萬山神池)縱走到Talupalringi (大鬼湖)。途中,在萬山舊部落的後山上,我與一叢小檗偶然邂逅。由於那個地方海拔不高,我並沒有預期會遇到小檗這類「高山植物」。然而讓我覺得奇怪的是,這叢小檗,外觀形態似乎也不像我曾看過的物種。它有著狹長披針狀的葉片,莖是鮮豔的紫紅色且帶點匍匐性,不同於其他台灣產小檗常見的橢圓形葉片和直立形態。

當時因為我才剛開始接觸小檗屬的分類學,心中並無十足把握判斷眼前的東西是否是一個新物種。因此下山後,我急忙到林業試驗所的標本館查看館藏的小檗標本,竟在一份一九八三年由呂勝由老師採自林帕拉帕拉山(倫原山)的標本上,見到幾乎帶有一樣形態的植物。那份標本上貼上了一個寫著「長葉小檗」的鑑定籤。當時,長葉小檗是一個比較神祕、仍需要確認存在的物種。我和指導教授曾因此花了不少時間考證它的模式標本和原始發表文獻。基於這些經驗,我心裡很明白鑑定籤肯定有誤,眼前這標本並不是長葉小檗。於是,我第一次在心裡興起了去林帕拉帕拉山找小檗的念頭。

慚愧的是,雖然大學時代常常登山,我卻不知林帕拉帕拉山在哪裡。直到查閱社辦裡的地圖才恍然大悟,林帕拉帕拉山位於通往Talupalringi的山徑起點附近,是一座沒沒無名的偏僻山頭。儘管如此,相較我首次發現怪異小檗的萬山部落後山,林帕拉帕拉山因為Talupalringi的山徑存在,仍顯得較為可親。隔年春天,我興致勃勃地規劃起林帕拉帕拉山之旅(會挑春天是因為想看到花),沒想到,當我問起登山社夥伴,因為台北到屏東的交通開銷太大,他們一個個興致缺缺,幸虧最終得到指導教授的補助,才總算找來一群老夥伴。對他們來說,就當作是有人資助去遙遠的屏東蒐集一顆三角點。原本以為,在登山社的襄助下,登頂林帕拉帕拉山必然水到渠成,結果證明我還是把山想得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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