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瑞秋．卡森（Rachel L. Carson）
第七章 鯖魚誕生
鯖魚史康波，瑞秋就是卡森康波這樣在長島東南七十哩的大海表層出生的。剛出生的海風時候，牠是下鯖一粒小球，還沒罌粟花的魚史言順員種籽大，漂盪在灰綠的大難海水表層。小球內有一小滴琥珀色的不死油，小球因此能浮而不墜；又有一小點灰色的今已生命物質，小到用針尖就能挑起。名正這一點生命物質，浮游會在時機成熟時變成史康波——強壯而善泳的生物社群一條鯖魚、海中的瑞秋流浪者。
史康波的卡森康波雙親，五月間才從陸棚邊緣前來，海風是下鯖最晚到的一大批鯖魚移民。在急速向海岸推進的第四個夜晚，強大的水流正把牠們拉向岸邊，卵和精已開始流出牠們的身軀。史康波， 是其中一條雌魚排出的四五千枚卵當中的一枚，孵化而成。
這世上，恐怕很難找到別的出生地點，比這水天之際更奇異：這裡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受風、太陽與洋流統領管轄。這地方安靜無聲，只除了有時風吹過無垠的水面，像在耳語或是咆哮；有時海鷗順風而下，帶來牠們高亢、狂野的咪嗚聲； 又有時鯨魚破水而出，吐出久閉的氣息，翻身再度入海。
鯖魚卵的飄零鯖魚急急向北向東，排精產卵的活動沒有阻礙牠們的行程。海鳥在黯沉約海面尋找過夜的地點時，多種微小的動物自海底深處不見天日的峰與谷間，悄然浮出水面。夜晚的海屬於浮游生物、小蟲和蟹嬰，屬於大眼睛的透明幼蝦、藤壺和蛤貝的幼體，屬於鈴鐺般悸動不已的水母，以及所有怕光的海中小生物。
鯖魚卵這脆弱的小東西，竟被放置在這樣一個奇異的世界裡飄零流落。這裡遍地是殺手，個個都得靠吞沒別個生命來維持自己的生命——不管牠吞沒的是植物還是動物。這鯖魚卵遭到比牠早一點點出世的小魚、小貝、小甲殼、小蟲的傾軋。那些小東西， 有的出生才幾小時，都在大海裡單打獨鬥，忙著找吃食。有的拿鉗爪抓住比牠更小、吞得下去的動物，有的用尖牙利齒獵食，或用長著纖毛的嘴吸濾矽藻漂在水中的綠色或金色細胞。
除了微渺的海生幼體，海中也遍是大型殺手。鯖魚雙親才走了一小時，一夥櫛水母便浮上水面。櫛水母樣子像醋栗，游泳時靠晃盪密集成片的纖毛前進，這些纖毛分成八片，垂掛在牠透明的身體四周。牠們的體素比海水密不了多少，每天卻要吃掉比身體大好幾倍的扎實食物。
幾百萬個新受精的鯖魚卵在上層海域隨水漂盪時，櫛水母緩緩向上浮升，長斧似的身體前搖後擺，散射出冷冷的磷光。牠以致命的觸絲彈水，終夜不息，彈性極大的觸絲，每一根伸展開來都有牠身體的二十倍長。當牠們迴身、旋轉， 在黑暗的水中閃爍慘綠的光，貪婪地彼此推擠，許多懸浮的鯖魚卵就被如絲的觸角掃中，迅快地送入等待的口中。
觸絲之網
在史康波生命的第一夜，櫛水母冷而滑的身體多次與牠相撞，那些搜尋的觸絲卻總以毫釐之差，沒有網住牠。經過一夜， 牠已經從受精卵分裂成八個細胞，進入胚胎魚的階段了。
與史康波一起漂浮的幾百萬鯖魚卵中，有許多才剛進入生命旅程的第一階段，便遭櫛水母攫獲吃掉，很快轉化成對方與水無差的體素，轉世投胎似地又在水中晃盪，照新的方式捕食自己原先的同類。
那一夜，海躺在無風的天空下，任由鯖魚的卵繼續遭到屠殺。天快亮時，微風自東方吹來，海面起了波動。再過一小時， 海浪翻騰得厲害了，風穩穩向西南吹。海面剛起縐，櫛水母便下沉入深海。雖是如此簡單的生物，不過是兩層細胞、一層包裹著另一層，也有自保的本能，感覺得出洶湧的水波可能破壞牠們脆弱的身體。
鯖魚卵面世的第一夜，已有一成以上遭櫛水母吞噬，或因天生虛弱，細胞幾次分裂後便死了。
存活的鯖魚卵，現在暫時沒有什麼敵人了，但強勁的北風卻也帶來別種危險。上層海水經風一吹，牠們也隨著往西、往南漂去。像牠們這樣的海生幼體，全都沒有自主能力，只能隨波逐流。鯖魚卵就被帶離牠們通常孵育的海域，進到了對幼魚而言食物鮮少、飢餓的獵食者卻遍地皆是的地區。經此厄運，倖存的卵千不得一。
胚胎魚形成
第二天，那金色的受精卵已分裂了無數次，盾牌似的胚胎魚開始有了形狀，新的敵人卻穿過浮游生物而來了。箭蟲，是一種透明、細長的蠕蟲，在水中行動快速如箭離弓，捕食魚卵、橈足類甚至同類。牠們的頭殼堅硬、下巴生牙，比較小的浮游生物畏牠們如虎，雖然在人類看來牠們的身量還不足四分之一吋。
漂浮的鯖魚卵，被左飆右射的箭蟲給衝散、揀食，待到上升的海流和潮汐載運牠們到另一個海域，多少鯖魚都給吃下肚去了。
胚胎期的史康波，卻逃過劫難，纖毫未損。在五月的暖陽照射下，卵內的活動正在狂熱進行——長大、分裂、分化成不同的組織與器官。存活了兩夜兩日，魚的長條形狀已在卵內形成，包覆著半個卵黃——它的食物來源。身體的中線已經出現一條細細的突起，是正在變硬的軟骨，以後會變成背脊骨。前端一個大包，說明了頭的位置，上面兩個小小突起，則標示出以後的眼睛。
第三天，背脊骨兩側各出現十幾條V形長條肌。透過仍然透明的頭部組織，看得見裡面大腦的裂片。耳囊有了， 眼睛接近完成，透過卵殼看得見那兩點黑，視而不見地覷瞄著周遭的海。第五天日出前，天剛濛濛亮，頭下方兩個薄殼的囊， 因著它裡面包含的液體而透出殷紅，悸震著，開始了規律的脈動。這脈動，只要史康波的身體裡還有生命，就會持續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