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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陳偉棻〈香港夢〉:在香港這個淘金之地華麗的夢想背後,是日復一日的飄搖驚惶

文:陳偉棻

香港夢

從這份工作報到的散文第一天,我就一直坐在同一間研究室。陳偉一間研究室裡有三張桌子,棻香復日我坐了靠門邊的港夢位置,老艾坐最裡面,香港想背中間位置始終空著,這個之地大概就像飛機上隔壁位置剛好沒人一樣,淘金兩人用一間研究室,華麗後日惶算是夢的飄非常舒適。

老艾比我早來一年,搖驚博士後合約通常是散文兩年,所以他應該也會比我早一年離開。陳偉老艾和我的棻香復日工作時間不太重疊:我上午進辦公室,晚餐時間離開,港夢他下午進辦公室,香港想背幾點離開我就不知道了。因此,他進來時,看我在工作不方便打擾,我要離開時,他正盯著螢幕,我也不必特意說再見。一年下來,我跟老艾雖然是同事,卻說不上幾句話,久了成為一個默契,也沒有人覺得不妥,不會想找話說。對我來說,老艾就是一個稀薄的存在,說不認識是不可能的,但說認識嘛,我連他的任何聯絡方式都沒有。

在學校待了幾個月,到處聽聽演講,幾次交流下來,我也認識了幾個人。有個新朋友叫做大山,印度人,聽到我的研究室位置,便猜出了我跟老艾同一間。他說,哇,那妳不怕無聊了,老艾特別能聊,特別知道哪邊好吃好玩,特別活潑有趣,妳有什麼問題問他就對了。

我心裡有個大問號,這怎麼也不像我認識的老艾,簡直天差地遠。後來遇見更多人,大家都認識老艾,大家都說老艾特別會交朋友,和大山口徑一致。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導致老艾在研究室不自在、不好開口。

疑問中,一年很快過去了,老艾拿到中國一間不錯的大學聘書,準備打包回老家。他來研究室收拾私人物品,有幾樣東西問我要不要,我說你就放著吧,我不要的話再幫你丟。他一邊答應下來,一邊繼續把雜物掃進大袋子裡。他說,這次可能清不完,我先去那學校報到,等安頓好,我再回香港來收尾。

過了幾個禮拜,他真的回來了兩天,我問他學校如何,他說不錯,新辦公室有這間共享研究室兩、三倍大,系上也說會給一點額外的啟動基金,讓他添置設備,另外也拜會了一些以前就見過的老師,敘敘舊,挺好的。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老艾講這些事情的時候非常抽離,好像在講別人的事一樣,沒有激情,沒有臨場感,有一種念台詞的感覺。

老艾要離開時對我說,有機會來找我,我請妳吃飯,那麼,我就先撤了。

那天之後,整間研究室就歸我了,但是老艾的名字還貼在門上,每天進辦公室都會見到。

過了幾個月,大山寫信給我,說想找我討論找工作的事,大山今年會拿到博士學位,他來問我,怎樣能當「博士後研究員」,也就是我現在的職位。他來我的辦公室,坐在老艾的位置上跟我聊天,很自然地,講到了老艾。
這時我才第一次跟大山說,我印象中的老艾跟你以前形容得很不一樣,我覺得老艾話很少,感覺有心事。

大山一副被看透的表情跟我說,嗯,老艾最近不是很快樂,其實這一年我也沒見到他,他比較少跟我們出來玩,以前他是很會社交的一個人。其實那所大學的offer很早就發給他了,他原本應該馬上去報到,報到了就去當教授,根本不必來這間研究室當研究員,但是老艾想留在香港,就跟對方談說能不能保留offer,也不知怎麼談的就成了。他算是賺到一年時間,能多留一年香港,最好的狀況是,到時在這邊找到工作,就不回去了。

「老艾為什麼覺得自己會在香港找到工作?」我問。

「在我們那群人裡面,他算很優秀的,大家都認識他不完全是因為他會玩,也是因為他能力好。他拿到offer時,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之後就有一篇頂級期刊的論文會發表,加上很多老師也都幫助他,給他各種資源,他覺得應該沒問題,多待了一年,論文是發表了,但是沒有改變什麼。」

「還好老艾還是有一份工作,他現在應該過得不錯。」

「也不盡然,人家承諾你的事,未必都會兌現的,對吧?」

所以我認識老艾的那一年,是他最後努力著,盼望可以不必回老家的一年。頂級期刊的論文、老師的關懷,都能讓人覺得充滿希望。在外打拚多年的人,一路上總是交過一些好運,有一些事蹟可以講。有時候我們覺得,幾個好運接連下去,就能通到期待的終點,但更多時候,在足夠競爭的環境下,得到五次好運的人,跟從沒有交上好運的人,結果可能差不多。

我知道老艾沒有女朋友,那一年也不怎麼和朋友出去,晚上工作,白天倒頭就睡,在香港很多年了,一直都住在一個他所謂「我不會推薦別人來住」的房間。多年沒回家過年的他,有次回到老家,說約了幾個朋友打麻將,感覺特別好,我說麻將香港也能打啊,他說不一樣,老家有老家的玩法,跟老朋友打麻將特別爽。那一年裡,老艾還不知道,自己是能留在香港賺在全球名列前茅的教授薪水,還是要回頭接下一個已經等他很久的職缺。

大山問我,那妳呢,之後要去哪裡?我說還不知道,但還是希望在香港找工作。

大山說,所以妳跟老艾一樣,妳也有一個香港夢。

我聽到香港夢這三個字愣住了,我沒有想過,我跟那些追逐美國夢的上世紀華人移民,有那麼本質上的相似。我們做的工作可能不是洗盤子和守著烘乾機,我們不在街頭幫人畫像也不在中國城做著要躲警察的生意,但是離鄉背井又怕一事無成的壓力,從來都沒有變過。

有人說,「如果你愛一個人,讓他去紐約,因為那裡是天堂。如果你恨一個人,讓他去紐約,因為那裡是地獄。」同樣的話,地點換成香港,也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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