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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移動的世界中寫作》:李琴峰書寫女同志的跨國飄浪——就算逃得出台灣,也逃不出自己的人生

文:詹閔旭

李琴峰與千禧世代女同志的跨國飄浪

飄浪同志

談到移民與跨地域移動,我們不可忽略同性戀者的們移獨特移動經驗。何以獨特呢?因為,動的得出的人無論是世界書寫算逃生遷移動機、新居地挑戰、中寫作李志的自己或者對家庭的琴峰想像與思考,同志移民均呈現出與異性戀移民迥異的女同面貌。舉例來說,跨國文學作品裡的飄浪異性戀女性移民經常觸及移民第一代與第二代的認同衝突,展現出所謂的台灣母女情結,亞美作家譚恩美(Amy Tan)的也逃《喜福會》(The Joy Luck Club, 1989)是經典例子。

相形之下,不出同志移民往往絕緣於此議題。這背後原因不應該被簡化為同志沒有下一代,們移而是動的得出的人「成家」不見得是同志切身相關的主題。

台灣同志文學學者紀大偉在《同志文學史:台灣的發明》(2017)主張:「要罷家,才能做人。」他認為許多經典台灣同志文學一再描寫同志與父母關係崩裂,進而離家的場景,折射出同志與家庭體制永無止境的衝突與互相耗損。換句話說,如果「從一個家庭到另一個家庭」是異性戀女性移民的終極考題,「罷家」或許更適用於理解女同志移民的跨國飄浪境遇。

晚近崛起文壇的李琴峰同樣擅長捕捉同志族群的跨國飄浪。李琴峰,1989年生於台灣,2013年赴日留學,日後定居日本,並在日本展開寫作事業。自2017年出版第一本日文小說《獨舞》(獨り舞)以來,李琴峰的著作不輟,出版多部以移民為主題的日文長篇小說與短篇小說集。

近年,具有台灣背景的東山彰良、溫又柔均憑藉移民題材在日本文壇嶄露頭角,但李琴峰不只捕捉在日本的台灣移民,筆下角色更包括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等性少數移民族群的跨國飄浪,陡然拓寬移民書寫的面向。

李琴峰的創作才能深獲日本文壇肯定,獲群像新人文學獎,亦入圍野間文藝新人獎、三島由紀夫獎。她更於2021年憑藉小說《彼岸花盛開之島》(彼岸花が咲く島)獲得日本文壇最高榮譽芥川賞,成為第一位榮獲此殊榮的台灣人。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李琴峰創作成績斐然,但「李琴峰」並非本名,她的出生與成長背景亦不詳,讀者只知李琴峰是一位來自台灣,如今移居日本的作家。這不禁讓人引發聯想:作家刻意抹去本名,抹去自己的家庭軌跡,在異鄉闖出一片天地,此舉是否側面見證「家」與「移動」之間益發複雜的辯證?這是否呼應紀大偉所謂的「要罷家,才能做人(作家)」?

易名與新生

「要罷家,才能做人」是李琴峰作品時常出現的情節,我想特別提兩部作品。第一部是長篇小說《獨舞》,這是李琴峰的第一本正式出版作品,許多日後作品的關懷都可以在這一部作品裡找到雛型。

《獨舞》講述遭性侵女同志的自我精神療傷歷程。該書敘事者趙迎梅是一名女同志,高中畢業前夕遭到歹徒強暴,此後憂鬱纏身。家人的不理解,周遭朋友對她抱持異樣眼光,讓她陷入無止境的內心折磨。為了擺脫不堪回首的過往,趙迎梅不但遷居日本,更改名趙紀惠。斬斷過去,求取新名,以獲新生。

李琴峰《獨舞》細膩描寫趙迎梅選擇遠走他鄉的心理轉折:「渴望逃離這座島的念想不斷糾纏著我,我好想,好想把過往的可憎記憶棄置在這座島嶼上,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逃離。棄置。重新開始。《獨舞》的離家衝動反覆浮現在李琴峰日後作品,成為關鍵敘事情節,這充分彰顯紀大偉所謂的:「要罷家,才能做人」。

我想談的第二部作品是《北極星灑落之夜》(ポラリスが降り注ぐ夜)。這是一本短篇小說集,小說挑選亞洲最大的同志區日本二丁目為舞台,聚焦女同志酒吧Polaris裡不同國籍、身世、情感經歷客人的故事。《北極星灑落之夜》不少篇章均呈現罷家情節,尤其是其中一篇講述跨性別者生命歷程的〈五劫〉,把「離家的衝動」與「成為自己的慾望」畫上等號。

〈五劫〉的故事主角名叫曉虹。曉虹是一名跨性別者,自大學時期接觸跨性別一詞之後,開始重新正視自己的內在慾望,最後決定離家出走,拋棄原名陳承志,並接受變性手術。曉虹不但拋棄姓名,更拋棄性別;或者,與其說曉虹拋棄姓名/性別,不如說她試圖去尋找最真實的自己。離家,尋找最真實的自己,曉虹毅然決然離開原生家庭,踏上前往日本的旅程。〈五劫〉細膩刻劃跨性別者在台灣傳統家庭制度下所面臨的挑戰,尤其是父祖輩的不諒解,致使曉虹不得不離家飄浪。

問題是,無論是《獨舞》的趙迎梅或〈五劫〉的曉虹,離家與易名只是重生的第一步,卻非終點。即便移居日本,《獨舞》的趙迎梅總需要擔心女同志身分是否有曝光的疑慮,影響她在職場的位置。她也畏懼與台灣熟人重逢,重新喚回創傷記憶。〈五劫〉的曉虹雖然離家、易名,她在學習成為女人這一條路仍需經歷五劫,包括學習女人動作姿態、施打賀爾蒙、執行變性手術等,而過去的男性身體與記憶如同鬼魂,永遠揮之不去。

換言之,李琴峰一方面編織各種易名與新生的故事情節;另一方面,她也明知新生的不可能而為之。《獨舞》裡一位心理醫生的話直接道破:「但我想妳很清楚,就算妳能逃出台灣,也逃不出自己的人生。」

這一句話呼應這篇文章開頭提到的,異性戀移民與同性戀移民之間的區別。同性戀者的跨國飄浪之所以是「飄浪」,正是因為無法像異性戀者在異地安身落地,另起爐灶。面對長久存在於世界各地不同社會共有的種種歧視、誤解、與刻板印象,同志只能永遠在路途上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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