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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刑罰》盧建榮導讀:旅華英國人在十八世紀末只能困居廣州城郊一隅,故梅森不曾見到「凌遲」

文:盧建榮

世界風雲變幻三百年下中國崛起有望?
——喬治.梅森《中國刑罰》的中國州城曾見一種讀法

在十八、十九世紀之交,刑罰也就是盧建梅森從籌備《中國刑罰》到出版,以至刊行的榮導年頭。梅森其實對東西文明程度高下,讀旅到凌是華英清楚的。大家試想,國人故梅梅森穿戴的世紀森、乘坐的居廣郊隅交通工具,以及其他物質享用的中國州城曾見,明顯都高於中國各式各樣之物。刑罰他還不是盧建貴族,只以中下階層物質生活水平,榮導便毫無滯礙地看出西方社會與中國社會懸隔之大。讀旅到凌這時西方正在經歷工業革命和棉花革命,華英物質生活正在飛躍的進步,很快便把中國生活各個層面都給比了下去。工業革命,不用我辭費。我要說明棉花革命。這正是感覺歷史家阿蘭.柯爾本(Alain Corbin,1936-)提出的概念。

他在說西方棉布用機器量產,西方人用極低花費便享用了舒適的棉衣和棉褲。這種布料無分貴賤皆可擁有。再加上棉布易髒的特性,促使人們勤於洗換,這是西方清潔觀的建立。當棉布消費搭上工業革命列車,有待傾銷到中國之後,英國商人亟亟於打開中國市場。以下歷史發展,不用我多說。

中國自十三世紀發展出來的棉紡織業和土棉布消費,全被西洋棉衣褲貿易給擊垮。英國透過外貿所積累的財富,據《後美國霸權時代》一書的分析指出,在中國乾嘉時代,中英經濟產值、經濟產能,中國已經屈居下風。可中國猶不自知,還在以「天朝上國」對待蕞爾小國的英㹫。


十八、十九世紀之交的中國,國力已不如英國,而十幾年來還受到川楚(白蓮)教亂的荼毒,國勢更大不如昔。但乾隆皇帝還沉浸在征服邊裔異族快感之中,以為憑其「十大武功」,便可震懾任何要挑戰中國的外部勢力。中國綿亙十來年的川楚教亂,把國庫榨乾得一塌糊塗。前方統帥以養寇自重,這無疑是拖垮財政的一大原由。

在此,我與其推薦史家所著的史書,毋寧推介一本歷史小說,便知究竟。這本書即為高陽所著的《水龍吟》(台北:聯經,1991),梅森《中國刑罰》書中雖未見凌遲,但當時川楚教匪的匪首,一經俘獲,便施以凌遲之刑。這些凌遲之刑全在川楚前線就地處分掉了。梅森所居的廣州一隅在同一時間,確實沒有叛亂發生,故不曾見到凌遲之刑。高陽還把如何施行凌遲之刑,就用以下短短幾句,很具體地鋪敘出來,如下:

凌遲名為「魚鱗剮」,渾身用漁網綑緊,將凸出的肌肉,用牛耳尖刀,一片片像魚鱗似地割下來,成了一個血人時……(頁417)

這是我見過很具體的說明,解我茅塞。我曾在拙作《明清閨閣危機與節烈打造》(台北:暖暖書屋,2020)提明憲宗成化年間縱橫晉、魯、冀三省的採花大盜桑沖,在一四八七年落網之後,最終以凌遲處死於市。(頁44)我根據《憲宗實錄》轉述這一故事,史書明文只寫「凌遲」二字,我只能推想其故,但都不如以上高陽透過書中人物荷姑思索前途時內心的心理活動,高陽安排用荷姑觀點寫出他所瞭解的凌遲之刑。這裡可彌補梅森書中的遺憾。


西方文明帶給人們生活舒適的新現象,所至之處,舉世無不望風披靡。中國人也逐漸接受西式生活器具。這是西風壓到東風的一個面向。但西方還歷經科學革命,因而從事科技者亦可成為職業,這樣,科學家、醫生、與專門技術人員都有了營生的憑藉。這些,中國社會尚一時無法應運而生。另外,在政治制度上,西方內部有英國模式和法國模式的競爭。這一西方機密,中國莫說在十八、十九世紀之交聞所未聞(按:這是對世界動向的無知),即令到了今天二十一世紀,中國仍弄不懂其中玄機。

比較英法兩國在十八世紀政治進程,英國從一六八八年光榮革命之後,改革政治成了英國歷史進程的主旋律,至如法國,則走向革命政治。法國從一七八九年至一七九九年,是所謂大革命。然而,革命了十年,革命成果被野心政客拿破崙所攫走不說,革命十年間,貴族和教士多少人頭落地,最後,革命隊伍中內鬥,互相殺伐。從此之後,直至一九八六年,傳承大革命的在野政黨才首度執政。

亦即,法國有著革命遺產,政治動盪了逾兩百年。此其間,國體與政體屢屢更易。早在大革命爆發,英國保守主義大師柏克(E. Burke)出版《法國大革命的反思》一書,主要在指出,英國政治穩中求變策略下,以不斷革新來小幅度、並漸近式解決大問題。相反地,法國以革命方式思一舉推倒體制,並從零開始,以激進態度去解決沉疴難題。結果,柏克預言,法國往往事與願違,將陷入到革命與反革命長期鬥爭之中。柏克之說,事後證明有先見之明。

梅森是位軍人,不像柏克是位深思熟慮型的政治思想家,梅森無法弄清楚中國政治進程為何物,更遑論其思想資源為何物了。不過,今天藉由梅森為中國這個異國的異文化開了一個小口,算是一種端緒,引起筆者思索近古與近代中國的政治文化工程大問題。

中國自十九世紀最後一個十年,開始有人替中國政治進程拋出革命這條路,並加以實踐。這是在與提改革論的對手打對台。這就是我們深悉的革命(共和立憲)與改革(君主立憲)之爭,亦即是法國模式與英國模式之爭。

後來革命派獲勝,中國成為共和立憲國家。但在陷於長期政治動盪情況下,改革論又開始有生意。可是革命派力主改革論不夠政治正確,而將改革論定罪為反革命(按:一如法國大革命時期之政治)。從此,中國自絕於英國模式這條路,只能走一條路,即革命到底,且一路走到黑。這是紅色中國出現的一個由來。何以中國不給自己多一條路選擇?這就說來話長了。反正,中國陷於政治進程只有一條路這樣極端思維的僵局之中,走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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