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毓謙
爸爸你要小心看路，山育慎也生命不要再滑倒了
滑落時，兒山根本來不及思考，徑跌間與但受到驚嚇的倒滑的時神經突觸，能記下一切細節與感受，落提在心理學中被稱為「閃光燈效應」。醒著我聽到被嚇著的們保岫岫在高處哭喊：「爸爸，爸爸，持謹測量爸爸……」我只想趕快爬回他的重新重量身邊安慰他，撫平他的山育慎也生命情緒。
隨著我們走在山林的兒山時數越來越多，跌倒、徑跌間與滑落的倒滑的時事在所難免。但回想每個時機和情境，落提都在那些不經意的醒著平常路徑，在鬆懈毫無防備的時候。
上一次滑落的是禾妹，我和岫岫走在後頭，一根樹幹斜擋在山徑上，禾妹幹練地跨過一腳準備翻越，突然目光被樹幹上類似毛毛蟲的紋路所吸引，她保持女巫騎掃帚的姿勢觀察幾秒，正想詢問我問題時，轉身抽回的那腳頓時踩空在山徑的缺口。下滑那刻，我大喊「手抓著……」，但聲音還沒出口，禾妹已經停下來了，她雙手僵直向後緊貼山壁，表情嚴肅，驚魂未定，我也如此。
我喝令她別亂動，深怕繼續下滑。我火速卸下身上的裝備，把岫岫放在安全的位置，然後蹲起少林功夫的馬步姿勢，伸手把她從邊坡拎回到路面。上來後，禾妹急著想套好快脫落的布鞋，我想請她等一下，因為襪子沾滿了土塊，結果穿脫間一不小心，鞋子竟滾落邊坡，在比剛剛更深更深的位置。禾妹一臉尷尬，而我則有點氣惱，哭笑不得。後段還有路程要走，不能放棄鞋子，只有撿回一途了。
幾枝樹根懸在邊坡，手一抓馬上連同土塊一起滑落，沒什麼位置可以支撐，這也是路面會出現一個缺口的原因吧。我用臀部下滑，帶著一些崩落的土塊，最後腳恰好抵在一根枝幹，且又勾得著鞋子。上頭喊著：「爸爸，你可以抓樹根。」「爸爸，你要抓石頭啊。爸爸，你要用力往上撐就可以到了。」禾妹已成熱切的指導員，雖然內容沒什麼建樹，但還是讓我覺得暖心一些。我直接在土坡用力下踩幾個腳點，發現勉強可以施力，就這樣踉蹌地爬回路面。
禾妹看著我滿身的泥土，吃吃地發笑說：「爸爸，謝謝。」
作家徐如林曾在《孤鷹行》中描寫一段，三位好友縱走南湖中央尖發生的意外。迷途的他們，正打算橫渡湍急奔騰的溪谷，兩位好友互相攙扶，一步踉蹌，失足瞬間，二人身影便隨著狂暴的激流而逝，消失之快，讓人無法相信。一秒鐘便足以天人永隔，真的只需要一秒，被壓迫、繃緊的神經也許能擴大停滯那一秒鐘的感受與時間，但終究無法回頭，我讀得膽戰心驚，感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山徑狹窄，我牽著岫岫讓他走在靠山的內側。繁闊的枝葉，隔離了上頭的炙熱，底下樹影婆娑，涼爽愜意。雖是走在沿溪的古道上，但絲毫聽不到下方的流水聲，只有亢奮激昂的蟬鳴，嗡嗡嗡地響。我放大聲量，才能和前面的禾妹邊走邊聊。穿著厚實的登山鞋，不怕碎石也不擔心溼滑，讓我不需留心路面狀況，反正輾過去就可以了。潮溼的落葉，壓實在泥土上，些微鬆軟，我話說到一半，忽略路徑變得更窄，下一腳便踩空。
我像是跌入獵人挖鑿的陷阱，消失在路徑上。岫岫嚇壞了，鼻涕眼淚流得滿臉。還好滑落的位置不深，我附著滿身的黑土爬回路面，抱著嚇壞的他說：「爸爸沒事，只是不小心跌倒了。對不起，嚇到你了。」岫岫不斷哽咽，我貼著他的胸膛，像是安撫夜驚的孩兒，久久之後才感受逐漸平穩的呼吸。我不敢想像，如果岫岫隨我跌落，會是什麼樣子。
犯錯讓我們思考，經驗累積我們的學習。通過困難的路段，我們會評估、會專注於每個動作細節，並隨時調整因應、做好準備。但突如其來的狀況，卻無任何準備，驚嚇的感受，用影片和照片的形式，明確地儲存在腦海中，每次提取都是像剛發生過一樣，完整且清晰。
我們又再次啟程，禾妹在前頭說：「上次我跌倒一次，這次你也跌一次。爸爸你要小心看路，不要再滑倒了。」我「是是是」地點頭，像是新兵菜鳥回應長官的命令。
我回憶著孩子們還是嬰孩時期，蹣跚學步的樣子，每次跌跤前身體都會些微搖晃，核心肌群試著穩住軀幹，兩手在旁揮動幫助平衡。跨步，跌倒，爬起，不斷重複著。於是，像是按了快速播放的按鍵，孩子走得越來越穩，越遠，也越快。身體不斷透過練習，強化肌肉，不斷更新神經密碼，提升更穩定的控制力與協調性。
如同在山林，我們會變強壯，會更敏銳地留意與察覺危險，生理與心理都會不斷進化，以適應環境。偶爾，禾妹會回憶著上次滑落的事情，如同我想到站在上方哭喊的岫岫，歷歷在目。但這些回憶，提醒著我們須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謹慎，也重新測量了生命的時間與重量。
奇妙的是，禾妹並沒有因為之前的經驗而害怕，反而更勇於嘗試。我們停在一處山路凹陷處，巨大的岩塊由上方滾落，阻斷了路徑。我想像著土石翻騰、林木傾倒的那刻，岩塊彼此碰撞對抗，令人懾服。我眨眨眼，石上早已覆著青苔，縫隙間花草強韌生長，巨變早塵埃落定，不知已發生了多久。
禾妹身手矯健地翻過岩石，我們坐上山凹中央一塊平整的岩面休息。我們剝著香蕉吃，像是獼猴王盤據在山頭最舒適的位置。我查看岩面下方的岩塊，穩固且間距不大，便向禾妹提議：「要不要爬下去，再爬上來？」她一口答應。
我們翻下大石，直到不能再往下，才回身上攀。抬頭看，整面蓊蔚的山色映入眼簾，點綴著禾妹纖瘦的身影，我看著她越過倒木，翻過大石，我在她的下方確保。突然，無所畏懼的雄心聚滿胸膛，想帶著孩子走入每一座山脈，收藏每幅山景，我們熱愛自然和山林，但更熱愛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