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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在台大經濟系遇到的騷擾糾纏,即是從所謂「無惡意的玩笑」開始

文:陶曉嫚

2023年台大經濟系學會正副會長選舉中,當年總共有四組候選人參與,經濟糾纏即從其中三組的系遇政見都有「玩笑」性質,其中一組候選人提出十六條如「LGBTQ與狗不得在系辦打電動」、騷擾所謂「減少原住民、無惡玩笑僑生、開始體育生入學名額」、當年「BMI>20不得搭電梯」、經濟糾纏即從「舞會處男禁止報名、系遇處女強制參加」,騷擾所謂可謂是無惡玩笑各類羞辱、歧視與仇恨言論的開始總和,被社會各界大炎上。當年

  • 禁「LGBTQ與狗」,經濟糾纏即從台大經濟系學生會選舉政見涉歧視,系遇當事人道歉並停止競選

我爬著相關討論串,對台灣用這樣強的力度關注此事,感到一些欣慰。

當事人發表了道歉聲明,大意是「對特定族群無惡意,只是不成熟的行為以及玩笑尺度拿捏不恰當,造成許多不該有的傷害」。這份道歉後出現更多聲音:十八、九歲是法定的成年人,但心智發展可能還跟青少年一樣,比起學會怎樣負責任更想要被關注,遇到權威就不由分說想挑戰,這兩位年輕人的行為是否有如此不可原諒?如果問題出在教育,大環境與公眾人物又是用怎樣的言教身教來教小孩呢?

我不是教育專家,這次台大經濟系學會正副會長選舉的風波中,許多關鍵特質與標籤令我想起大學時被糾纏的經驗,是從所謂無惡意、不成熟、尺度拿捏不佳的「玩笑」開始的。

從一個「玩笑」展開的騷擾糾纏

2004年我應屆錄取台大經濟系,當年《跟蹤騷擾防治法》不存在,一位嗆人等級直逼航空母艦的男同學纏上了我。如果非得標籤化他的特徵,他是生理男、異性戀、家境優渥、成績好腦袋聰明、畢業於地區公立男校第一志願。

開學之初,同學們議論著系上的男女顏值排行榜,他的小團體內有人說:「這屆有個女生跟你長得很像,你們有夫妻臉。」他們口中的那個女生是我,所以航母嗆級同學跑到我面前,把剛才小團體內開的玩笑再講一遍。

十八歲的我大傻眼,我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長相和航母嗆級同學有相似之處,但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反應,「喔」了一聲句點了話題。

在第一個「玩笑」之後,航母嗆級同學便常常出沒在我身邊,把我從頭嗆到腳,成績、外貌、穿著、個人版PO的文到假日怎麼安排時間都可以被嘴砲。他的敘事版本中,他是在跟我「開玩笑」,他做這些事情時,我注意到系上有些同學會科科竊笑。

這些「玩笑」是怎樣的句型結構?諸如「你成績這麼差坐前排有用嗎」、「跟美女要電話是搭訕,跟曉嫚要是飢不擇食」、「曉嫚和某同學抱在一起,猜一個地名,答案就是合肥啦」,事隔十幾年我還會回想起部分「玩笑」的用詞,即使是想不起來的,也全部都是人身攻擊、身材外貌性別方面的羞辱。

我抗議,告訴航母嗆級同學別再說這些話,甚至其他系上同學看不下去,提醒他「這樣很爛」,他嘟噥個「就開玩笑嘛」,然後繼續對我「開玩笑」。

我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到航母嗆級同學,越靠近事發時,我越無法用清晰的脈絡描述我遇到了什麼事,我講得支離破碎,於是最常收到的回應是:「不要理他/他的玩笑就好啦。」

麻煩的是,這一課不是把對方當空氣可以解決的——系上有通訊錄、課表也是公開的,航母嗆級同學會打聽我修什麼課、跑來坐在我旁邊「開玩笑」,下課立刻傳時代的眼淚MSN來「開玩笑」,我不回會傳簡訊、打手機,甚至打到我家的市話。

過了大一上學期,我對經濟學系的主科很苦手,也受夠航母嗆級同學的「玩笑」,雙重推力讓我遠離系上,泡在運動型社團裡。航母嗆級同學無法跟上我的運動步調,不能從這裡介入我課堂外的生活,令我鬆了很大一口氣。

航母嗆級同學依舊想盡辦法約我,要我送他生日禮物、幫他挑母親節禮物、一起過節慶、邀請我跟他出國遊學……我屢次拒絕,也很納悶這是在搞什麼?為什麼這個人想找他不斷貶低的對象去做那些友好甚至親密的人才會想要一起做的事?每次我拒絕,他總是很受傷地追問:「我們不是朋友嗎?」

當年的我好困擾,這算哪門子的朋友?我也懷疑航母嗆級同學該不會喜歡我,才用這麼低劣的手法討關注。他說他喜歡某位女同學,我更奇怪了,為什麼他不把時間用在接近心儀對象,而要一直來糾纏我?

航母嗆級同學解釋,他很享受跟我「開玩笑」,他不敢跟他心儀的女生這樣「開玩笑」。聽到這話,十八、九歲的我氣炸了,也覺得自己衰爆了,他的潛台詞不就是「惹你做出激烈反應、令你下不了台就是我的樂子」嗎!

這種取樂已經從一開始偶然的白目行為,變成刻意、針對性的逗弄,我也懂了,惡意會在一來一往的「玩笑」中越滾越大。

拒絕沒用、躲避沒用、講道理沒用,有毒的人際關係完全激發了我的攻擊本能:被嗆當下一定要立刻吐槽回去,不把對方罵到啞口無言就輸了。

「玩笑」滾成惡意雪球,我也變成自己厭惡的樣子

我回嘴去罵航母嗆級同學,他興奮到不行,每次我被他堵到,都會聽到更多「別出心裁的玩笑」,於是我用力思考什麼更嗆更尖酸的罵詞可以對付他,如此惡性循環。

在我的敘事版本中,航母嗆級同學是一關很瞎的試煉,但看在周遭同學眼中,和他嗆來嗆去的我也很低能,最好不要靠近——後來我才得知,當時不少系上同學以為我喜歡航母嗆級同學,才會一直和他「開玩笑」。

讓我意識到這一切很病態的,是一位外校朋友與我相約在台大吃飯聊天,好死不死遇上航母嗆級同學,果不其然他又與我鬥嘴了一輪。他離開後,朋友很驚恐地問我:「你平常都這樣講話嗎?」

「我沒……不對,我怎麼會這樣?!」

原本我想辯白這模式僅限航母嗆級同學,卻赫然發現應該和朋友開心相處的時刻,我竟尖酸鄙薄上癮,把朋友晾在一旁,朋友還要承擔這場烏煙瘴氣。最糟糕的,是我變成自己厭惡的那種人,而且沒有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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