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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廢墟的故事》推薦序:從經驗的廢墟汲取詩意是可能的,否則就不存在寫作

文:黃錦樹(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

怪物、小說寫作機器與廢墟——序鄧觀傑《廢墟的廢墟廢墟故事》

一九九三年出生的鄧觀傑屬九〇後,小我二十六歲,故的否是事推詩意旅台最新一代的小說作者。雖然同樣是薦序汲經由文學獎而進入文學場域,但在台灣的從經存寫文學獎朝向參賽資格限定「本國籍」之後,台灣的則不作文學獎扮演的角色或許已不再那麼顯眼。

從觀傑的小說資歷來看,所獲三個文學獎橫跨馬、廢墟廢墟港、故的否台,事推詩意也都是薦序汲以大專生為對象的文學獎。二〇一三年,從經存寫二十歲那年獲馬來西亞花踪新秀文學獎小說首獎,則不作初試啼聲(該篇作品沒收入本小說集 )。小說四年後,二〇一七年香港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小說組首獎。二〇一八年印刻文學超新星文學獎首獎的作品,原係同一年政治大學道南文學獎的首獎作品,差不多可說是台灣的全國大專生文學獎。

這本小說集收入的是作者第一個十年的習作。只有八篇,數量上不甚多;但作為一個上大學才開始學習寫小說的新人,進步卻相當顯著――他很快就掌握了小說的基本技藝、節奏,甚至展現出自己對小說的獨特的感覺,這是相當難得的。這些小說大都寫得不錯,看得出才情和潛力。同樣就第一本書做比較,鄧觀傑甚至比龔萬輝和張栢榗還老成、老練些。

多數篇章都以主觀第一稱觀點展開敘事(只有〈樂園〉除外),多篇有台―馬雙鄉的結構(除了〈故事總要開始〉),不難看出經驗的對照給予的啟發。小說的家庭劇場,父親要麼缺席,或處於不重要的邊緣位置,這也是頗耐人尋味的。

從這些作品裡(除了其中的兩篇),我們可以看到三個主要的裝置――怪物、文字機器、廢墟――有時是同時起作用,有時是單獨起作用。用作書名的〈廢墟的故事〉即同時包含三者,故容後討論。

二〇一七年的得獎作〈Godzilla與小鎮的婚喪嫁娶〉是篇力作,藉由怪物Godzilla(電影裡災難的想像,同時是具有世代指標意義的的流行文化指標)來敷衍一個小鎮的變遷、人物的成長代謝。電影院、麥當勞的引入,是都市化(資本主義化、「發展」)的深化,直接衝擊小鎮的日常生活、衣食住行。

穿插著許多鄉土小說常見的情節,「我」成長,祖母老去,電影螢幕上的哥吉拉影象、作為麥當勞贈品的塑膠哥吉拉「實體」;最終,它彷彿幻化潛入地底,淘空了小鎮,讓它一步步成為廢墟,就像那沒有如願「一直開到後山芭去,帶旺這一帶鄉鎮」的火車頭,那一度熱鬧的電影院、舊街場,它們要麼消失,要麼成了廢墟。作為小說,它以婚禮和葬禮的荒謬同時性成功的營造出鬧劇狂歡,哥吉拉退居幕後――即便是新版的――過於擁擠的小鎮已容不下它,它自身也無可奈何的廢墟化。

〈樂園〉的遊樂園裝置,作為殖民現代性的隱喻,一種機械裝置,它是能帶來歡樂的現代「怪物」。一種超現實的存在,它龐大、它能移動、它內含鬼屋,它成為「建國」實質的家。「白天以生鏽鐵器拼湊而成的廢墟,到夜裡就一洗頹像」,它會發光。時移事往,衰敗之後,「矗立的樂園忽然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廢墟」,在那廢墟的廢棄鬼屋裡,幻化演出馬共的森林劇場。當然,那早已是大馬歷史的廢墟了。那廢墟,在〈故事總要開始〉裡重演了一次。在那篇晦澀的政治寓言裡,革命那怪物引發的狂火意外的燒遍馬來半島,一切燒盡之後,餘下的,除了廢墟還能是甚麼?

兩篇〈林語堂的打字機〉都直接關涉「寫作機器」。身為五四散文名家,林語堂和南洋的淵源,最主要就是受邀到星加坡擔任南洋大學首任校長,不到一年就灰頭土臉的被掃地出門(當然和當時的冷戰政治、星洲的左翼狂潮有直接的關係)。小說關切的不是林語堂與南洋,而是掛著林語堂名義的中文打字機 。新文學名家、那一代最成功的英語作家去發明中文打字機,這事本身就富傳奇意味。那讓林語堂盡心力的機械裝置是個現代夢想、神奇裝置,當然也是個「怪物」(尤其在鄧觀傑的小說裡)。因無法量化生產,林語堂的中文打字機原型機最終其實成了奢侈的廢墟。

而觀傑小說裡的林語堂的打字機比較像是架自動書寫機器,一台超級電腦,臆想它可以讓不能言者言,讓不可說的變得可說,並給予說者啟示:「我將最私密不堪的記憶與經驗交給他,他就會借我母親的語言,以此為我個人的困境指引出路。」那也涉及寫作的救贖與倫理:「弟弟既然無法言語,我的記憶也不可靠,我所寫出並讀到的一切,都可能是出於先生和打字機所杜撰的故事。故事就是故事,文字就是文字,相信兩者與救贖的相連,和母親的迷信相差無幾。」從存在的廢墟裡汲取意義,救贖與否,是信仰層次的問題了。從這個角度來看,對他而言,所有的故事或許無非都是某種意義的「廢墟的故事」。

〈廢墟的故事〉以校園廢墟為舞台,把故事的竊取/挪用(從經驗的廢墟)、諸多廢棄物組成的巨大垃圾怪物、文字機器(電腦)、電玩遊戲(降落的磚塊)和打字(練習)、網路色情和現實的惡,全都堆疊在一塊,互為隱喻。作者對寫作的看法可能具現於此了。它或許也反省了,八〇年代末電腦普及後,手稿時代遠去,之後的寫作者不可能不學中文電腦打字(某種形式的林語堂的遺產),「文字機器」在寫作中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個性化的筆跡消失了,直接轉化為普遍、無個性的印刷體,可以直接移轉進網路空間。手與字之間的直接性消失了。某種感性的廢墟或許早就先驗的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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