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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靈魂與灰燼:臺灣白色恐怖散文選》(下):被扭曲的空間是人性的試煉場

  • 【書評】《靈魂與灰燼:臺灣白色恐怖散文選》(上):時間永遠是書評色恐試煉傷痕最大的敵人

看不見的台北:青島東、閻羅殿與馬場町

西門町沒落的靈魂獅子林大樓,曾是與灰30年前的商業繁茂之地。最初它是燼臺間人日本佛教淨土真宗的「東本願寺」。國府遷台後是灣白文選「保安處與臨時監獄」。謝聰敏說,怖散「一般市民稱為『閻羅殿』」。下被性往東不遠的扭曲喜來登飯店,是書評色恐試煉「軍法處看守所」,也是靈魂顏世鴻的書名「青島東路三號」。往南走到東吳大學城中校區,與灰是燼臺間人「保密局南所」,主要關押政治犯用。灣白文選第一批八年級生(1991─)今年也30歲了,怖散但你若問起,下被性應該鮮有人知,這日常到訪的足跡之處,原是邁向今日萬華青年公園、南機場公寓一帶——舊時的「馬場町刑場」,槍決的前哨站。

萬華馬場町刑場 登錄為台北市首處史蹟Photo Credit: 中央社(台北市文化局提供)
位於台北市萬華區馬場町紀念公園的「馬場町刑場」,被推測是執行最多政治犯死刑槍決的刑場,台北市文化局在2020年1月16日審議通過,將其登錄為台北市第一個「史蹟」。

空間在記憶形成落差與斷層。1950年4月,省書記蔡孝乾等人變節「自新」,大批地下黨人全盤托出,省工委至此瓦解。11月1日就讀台大醫學系被捕的顏世鴻,在青島東路三號被移往新店安坑的分所,開始了他12年徒刑的等待。顏世鴻知道,留下來的人,大多判刑最輕是15年,要不就是死刑,只有少數例外。他還記得移監那天的心情:「我只是由網中脫出的一條魚。」每隔幾天,就有人倒在槍下。11月29日,吸收顏世鴻入黨的學長葉盛吉被宣判死刑,送往馬場町槍決。

前往馬場町的還有雲林女子高草。被捕時她適逢經事,卻當場被特務阻止處理經血,並嫌棄其髒污造成種人困擾。從雲林移至台北保安處後,反覆以咬破手指、經血等方式撰寫血書,零碎、矛盾的文字,可見她的精神崩潰:「蔣主席:對不起,高草願在您面前自殺,中華民國萬歲。」、「請法官:趕快讓我自首,最短時間讓我死……」、「請把我的身體送到病院去,做研究科學解剖的材料,活人解剖的材料是很少的,但解剖以前要給我打入麻醉藥……」一直要到高草絕食,拒絕注射營養品,保安處才發函錫口療養院要求精神鑑定,卻仍被以「床位擁擠」遭院方拒絕收治,請求駁回。

離開家鄉的高草,被特務扭曲為「態度頑強、中毒極深」,最終仍被送至馬場町執行槍決,得年26歲。從雲林被捕到入獄台北,最終走到了馬場町刑場,高草最後的餘生,都在流血中度過。

一個人的監獄:無法打破的壁

即使「光復」了,光還是沒到台灣來。1947年3月,負責草擬228《三十二條處理大綱》的議員王添灯,傳聞也在現今的獅子林大樓,被淋上汽油燒死。行政長官公署設立以來,物價攀升、任人為私的亂象屢出不窮。1946年,劇作家簡國賢以諷刺時事的獨幕劇《壁》大受好評【註1】,舞台上以一道壁切分兩個世界,家徒四壁的貧民拍打著壁,壁外不為所動的,是豪奢掠奪的有權階級。壁以有形的空間化為無形的牢籠,箝制著人們的身體。現今監獄大多是一人1.8坪,但有人只能選擇再瑟縮。提及白色恐怖,最想打破壁的,應該是施儒珍與他的家人。

施儒昌(1932─)與施儒珍(1916─1970)兄弟相差17歲。後者在228事件後鑽研馬克思,與新竹市委書記黃樹滋往來,加入地下黨。聽聞黃樹滋被捕後,施儒珍開始在外逃亡,白天躲入弟弟施儒昌在堂伯家挖出的地洞,晚上他才出來放風,維持兩年。未免連累家族,逃亡三年後,兄弟商議,施儒昌在自家柴房牆壁砌出二尺寬的孔縫,只容一人躺下,從此施儒珍形同自囚。當局抓不到施儒珍,便刑求、恐嚇施家,父親被綑綁雙手、雙腳離地3天,保釋後在月台失神遭火車輾過小腿,失血過多去世。母親不堪情治人員長期恐嚇,腦充血、中樞神經麻痺,癱瘓三年後過世。

國民黨始終沒有抓到施儒珍。他在壁中生存18年,1970年因罹患黃疸卻無法求醫而死。家人草草下葬,墓碑、棺材、神主牌位全不敢弄。等到解嚴兩、三年後,施儒昌才為其撿骨,放置靈骨塔,這時離施儒珍逝世已20多年。施家人始終沒能打破白色恐怖的壁,對於他們來說,光是不被抓就費盡力氣,曙光太過遙遠。更何況,壁破的時後能補,可心是補不全的。

施儒昌也想過自殺,他記得很清楚,最強烈的時候有兩次。他擔任基層戶籍員,一做就是22年,後來轉為里幹事,直到退休都不能升遷,還常常被情治單位恐嚇,更曾被抓去入獄關了三天。婚後一個多月,他才敢將施儒珍的事告訴太太,從此兩人只能在恐懼下扶持一家老小,幸福太過遙遠。除了想到自殺後母親與妻兒無人照料,施儒昌沒有活下來的動力。他的一生都在新竹,彷彿也綁在那塊被迫砌出來的壁上。施儒珍的牆,是他們絕望但唯一的活路,唯有如此才能在家破人亡中,保全了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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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與它的試煉場:逼供、懷孕與性慾

疲勞式審訊是人性的試煉場,心志再堅定都可能因不堪折磨而動搖。戰後初期師範學院的蔡德本,與共產黨要角李水井同為嘉義朴子人,更受「四六事件」當事人周慎源之邀【註2】,出任康樂部長。儘管同鄉、友朋入黨者眾多,蔡德本卻從未加入共產黨。

蔡德本Photo Credit: Davidyu @Wikimedia Commons CC BY-SA 4.0
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蔡德本,著有自傳小說《蕃薯仔哀歌》。

在其自傳小說《番薯仔哀歌》,蔡德本化名蔡佑德,揭露進入「保安司令部」後,特務招供的惡行與誘導,指稱其書架上莫須有的《毛文集》:「佑德一時摸不清何某話中的含意,而在腦中再三地推敲——『把毛文集交給你的人的姓名……』」察覺台籍特務假意解決,實為誤導招供名單。在看守所,蔡佑德聽見不意招供者大喊:「該死!我該死!我真該死!」待被供者入獄,蔡佑德降低聲音說:「都是因為拷問。」展現了對意志不堅者的體恤。

遭到疲勞式審訊的不只蔡德本。從少女時期便參與左翼運動的許月里,因支助農民運動先驅友人簡吉逃亡被捕,送入保密局南所審訊時她懷胎3個月,耐著手指變形的苦,仍然怒喊:「你如果一定非要我承認不可的話,那你最好乾脆把我打死算了。」特務冷言回應:「我才不要打死妳。我要把妳關在牢裡四、五個月,慢慢慢慢地,把妳折磨到死!」遭起訴後,許月里極力申請保外就醫產子,但擔憂無人照顧、餵奶,只得攜著嬰兒繼續服刑。

待在牢裡育子的,當然也不止許月里。2018年「最年輕的政治犯」、紀錄片導演洪維健猝逝,他也是在獄中罹患腳氣病的母親朱瑜保外產下,68天後就隨母入監。遭台北市工委會書記、台大醫師郭琇琮之妻林雪嬌往來牽連的無辜少婦陳勤,記下省工委副書記張志忠與妻子季澐的兒子楊揚(張思中)、「蘆洲李氏古厝」抗日將軍李友邦與妻子嚴秀峰的小兒子、李友邦姪子李蒼降與妻子曾碧麗的女兒,都如何在牢裡長大。

陳勤說,在牢裡是「沒有的生活」:「我們女性受難者生理全部失調。」在監所經歷懷孕、停經,竟是如此司空見慣。她也寫下台北女監一名因見丈夫槍決而意外入獄的女犯,「從此發狂,每晚就在墓地徘徊遊走,不幸遭人施暴、欺負,被警察當作流浪街女,才被帶來和我們關在一起。」或許也是白色恐怖的暗影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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