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郁佳
《小美人魚》真人電影女主角是書評黑人。迪士尼台灣臉書一放出預告，新來學窮留言罵爆，同的天的地不懂美國人幹嘛這麼假掰。黑孩花板
傑瑞．克萊福的機會圖像小說《新來的同學》續集《新來的同學2：好朋友的約定》裡，白人中學名校分配萬聖節扮裝，中產有扮鋼鐵人，白人板有扮蜘蛛人。書評白人富家子理所當然指定黑人窮同學德魯扮黑豹。新來學窮德魯不依，同的天的地堅持要扮雷神索爾，黑孩花板白人富家子如喪考妣尖叫萬萬不可，機會眾人明知故問為什麼，中產他只能扶額嘆息：「因為！白人板」說出來很難嗎？他不能說的書評就是：超級英雄是白人的地盤，哪來的黑人索爾、黑人美國隊長？黑人只能扮黑豹。要他承認仗勢欺人，很難。
邊緣黑人被排擠的感受，一拳揍進我的胃袋。試想黑人女童同樣被告知「你不能扮艾莎，也不能扮安娜。全班都可以，因為她們是白人，你不是」可以多崩潰，等於預言一生命運、自我評價不如人。好，如果迪士尼沒這麼「假掰」，那麼美國四千多萬黑人，雖占人口12.4%，但只輪得到扮《飄》裡替美艷白人女主角穿晚禮服勒束腰的黑奴胖嬤嬤，安分守己就不會被揍。
這還不暴動，可以嗎？
活在台灣很難想像美國貧民窟黑人的生活壓力，而即使他們的中產白人同學也很難想像。
《新來的同學》裡，主角紐約黑人少年喬登，在素描本上畫出他祕密、奇幻的日常。每天上學就像旅客從印度新德里火車站的扒手、騙子間，瞬間穿越到京都彬彬有禮嚴厲自律的中產居民堆裡。
公車通過黑人區時，他必須像痞子阿姆戴上兜帽墨鏡裝凶狠，宣告「別惹我」。
穿越英伍德區時，可以放下兜帽。
到京斯布里時，公立學校學生（貧民）都下車了，所以他能摘下墨鏡，甚至還能畫畫。
到中產白人的河谷鎮時，他變成白人環境中唯一的威脅，得卸下墨鏡、兜帽武裝。也不能畫畫，黑人小孩拿筆，就會被誣賴要塗鴉破壞環境。
從流彈四射的貧民窟，到靜謐的優渥白人社區，他隨時在切換自我，像變色龍般快速融入當地的秩序，「等我到學校時，已經快累死了。」這幅階級地圖，顯示窮黑孩子機會的天花板是中產白人的地板。喬登是幸運兒，膚色較淡，家庭健全，成績出色，得以拿獎助學金穿越到白人名校，像土撥鼠探頭見識外面世界。
Photo Credit: Class Act © 2020 by Jerry Craft 本書即以路易C.K脫口秀的辛辣，嗆白人看到黑人時什麼都看不見，只看到自己的刻板印象。
白人女老師提醒全班，有人領獎助學金。全班白人聞言，目光一起射向黑人同學喬登、德魯，當場社死。她也愛把德魯叫成迪安德瑞，原來她教過一個黑人問題學生迪安德瑞。其他人則把喬登叫成莫利。
黑人大叔老師安慰喬登，說她沒惡意，只是喬登新來，她一時記不住。下一秒，白人好好先生老師路過招呼他「利克教練你好」。白人走後，喬登問是什麼教練，黑人大叔說「我不是教練」。最怕空氣突然沉默，喬登問「那您也是新來的嗎」，黑人大叔說「我在這十四年了」。這下空氣根本結冰。續集再拿黑人大叔開涮更狠，同樣在爆笑後留下淒涼的餘韻。
白人女老師遇到黑人學生一律喊迪安德瑞，白人男老師遇到黑人男老師一律喊利克教練。乍看沒惡意，但要是班上有人掉錢，老師會第一個懷疑你，已經很恐怖了；而且還不是因為你偷錢，你沒偷過錢。是上個黑人學生偷過錢，干你屁事。可是白人女老師叫錯人，等於告訴新學生「無論你翹課還是打架我都不意外，反正黑人都一樣，你遲早要走歪路，何不趁早滾回你該待的地方去販毒」。白人男老師叫錯人，等於告訴黑人男老師「反正黑人都一樣靠體育上推甄，所以你不可能跟我們白人一樣教國英數理化」。
有個心理實驗，把受試者分藍色、綠色兩組受雇，在平等條件下表現相同。但若把綠組一個人犯錯，說成綠組全都怠工偷錢，藍組立刻遙遙領先，綠組一蹶不振。說明污名標籤傷害，遠超過想像。豐原高中跳樓的男學生，正是被污名的天羅地網困死。
續集中，喬登爸載喬登和德魯去同學家。車上屁孩打鬧間，忽然被臨檢。風雲變色，爸爸厲聲勒令兩個孩子「放下手機，手上不要有東西，手放在看得見的地方，不要說話」。老白人警察一臉好好先生樣，探頭要行照駕照。爸爸卻高舉雙手問：「長官，可以允許我伸手進置物箱拿嗎？」「長官，可以允許我伸手進口袋嗎？」如臨大敵，不言而喻：因為可能被當成掏槍拒捕，在孩子面前被射殺。孩子亂動也會被射殺。只因身為黑人。
警察更如昆汀．塔倫提諾《黑色終結令》殺人魔般貓玩耗子，惡搞後詭笑說「只是開個小玩笑」，令人不寒而慄。藉口「開個玩笑何必認真」，讓你知道抗議只會被當成在找碴。
驚魂一場後，車抵白人同學家，一看竟是城堡般的莊園豪宅。爸爸無言，吩咐「你們好好玩」放下兩個孩子離開。這一幕勝過千言萬語，比悲傷更悲傷。
而本書仍以溫馨友情、成長煩惱、幽默挖苦，舉重若輕，以兩集耐心鋪陳少年跨越黑白貧富相濡以沫的和解。讀這本書像跟喬登這樣真摯敏感的朋友玩在一塊兒，瘋起來很瘋，卻隨時不忘回頭給你暖心的一握。不讓《小美人魚》單打獨鬥，喬登也在豐富黑人角色典範。像是祝福更多元的邊緣經驗解放、誕生於文學世界，本書讓原本獨自哭泣的孩子學會一起嘲諷霸凌者，笑過更勇敢，因為得到朋友而更堅強。
與污名共存，嘲諷就是武器。
書籍介紹
《新來的同學2：好朋友的約定（紐伯瑞文學金獎圖像小說《新來的同學》系列作）》，小麥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