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賈蔚
學會客觀—看得見病情卻看不見病人
一位專科醫師的急診養成，從學校教育起算，命練們母沒教到住院醫師的習曲謝謝專科訓練，依科系的女幫不同，通常需要11至14年的上堂時間。但要培養一位成熟的醫學院裡專科醫師，恐怕就不只是急診10年至20年的光景了。
住院醫師在受訓階段，命練們母沒教因自知經驗尚且不足，習曲謝謝通常會虛心向學。女幫但若受訓完成，上堂初取得專科醫師的醫學院裡階段，難免有些人會認為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急診訓練，接下來只是命練們母沒教憑藉所學救治病人。殊不知醫學領域浩瀚無窮，習曲謝謝科學家們對病生理，疾病所知不多。這個階段，很多人會經歷一段為期不等的自我膨脹期，直至發現自我不足，甚至經歷過一些慘痛經歷，再回首檢視，重新沉澱，找回自我。
我，也不例外，也曾自我膨脹，也有些羞於啟齒的難忘經驗。
事情發生在我初升任主治醫師的前幾年。
午夜時分，華燈初上，我工作的醫院附近可正熱鬧著呢！
急診室進來了兩位女子，她們衣著清涼，腳步踉蹌，其中一位還努力得攙扶著另一位正在嘔吐的女子，看來這嘔吐的女子是要來就醫了。
嘔吐女子經過檢傷護理師的檢傷後，安排了張推床讓她躺了下來，另一位女子則搖搖晃晃地拿起了折好放在床上的被子，幫嘔吐女子遮住那暴露在短裙外的雙腿。
我慢慢地朝病床走去，還沒走到，就聞到了一股香水味，那不是我喜歡的味道，甚至有點兒討厭，香水味兒很濃，我知道那不是什麼高檔貨，那是廉價品香水。
我走到了病床邊，看清楚了兩位女子的裝扮，她們都已經過了荳蔻年華的少女階段，濃妝也未遮住她們的真實年紀。兩人髮型衣著品味看來相近，頭髮都靠著髮膠豎得高高地。
我突然想到，這兩人穿在身上的衣服，可能是公司為她們準備的上班制服吧！因為它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自然地穿在街上活動的服裝。
「醫師，她今天上班喝多了酒，一直嘔吐，可以麻煩你幫她打個點滴和止吐針嗎？」這女子說話倒是客氣，邊簡單的和我述說她好姊妹的嘔吐原因，邊忙著幫她好姊妹蓋好被子，是怕好姐妹著涼？還是怕穿著引人注目？
我簡單快速地問了診，也順便完成了肚子的觸診檢查。初步看來可能是酒精過量引起的急性胃炎併嘔吐症狀，但心中很快浮現出另一個鑑別診斷—酒精性胰臟炎。
我並未詳細追問病人的職業為何？ 是否長期飲酒？以往是否曾有過胰臟炎的病史？……我武斷地認為，病人可能並不會想回答我這些問題，而我，只要抽些血液做一些檢查，就能夠知道病人的癥狀是否和胰臟炎有關。
大小夜交接班時分的急診室，還正忙著，我心裡在想：何必喝那麼多酒？趁這個時候來湊什麼熱鬧，沒這個本事，就不應該做這份工作吧……
約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大夜班的急診室也漸漸趨於平靜，我突然想起剛剛嘔吐的女子的血液報告應該也出來了。
報告結果並未顯示出我所擔心的胰臟發炎，病人的嘔吐應該是單純的酒精引起的急性胃炎吧？我再次走向該女子病床，我得看看她是否已經好轉？如果嘔吐改善，情況也穩定，我就讓她儘早出院返家休息吧。
我永遠忘不了再次走到病床前所看到的那一幕！
那一幕，也掀開了我那自大自滿的虛榮外表裡，極為不成熟的內在。
陪同嘔吐的那位女病人前來的姐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醫院，眼前待在床邊的，是一位約莫十來歲的女孩，她看來有點疲累，趴在床上睡著了。
躺在床上的那位女病人，經過點滴的注射及止吐藥物的給予，看起來緩和多了，可奇怪的是，病人怎麼看來有點陌生？
原先高高豎起的髮型恢復成了普通人的一般模樣，不知頭髮上的髮膠何時遁了去。
到醫院時穿在身上的工作服裝，也不知什麼時候換成了一套極為簡樸的居家服裝。當我走近病床邊，病人立即醒了過來，同時她也立即搖了搖趴在床邊的小女孩，示意她醫師來了，先不要睡了。
「謝謝你醫師，我現在好多了，我可以出院了嗎？」我還沒開口，病人就先提出了出院的請求。
「你沒有繼續嘔吐了，肚子會痛嗎？」其實我問得有點兒心不在焉，因為我心中一直在想著是這位病人嗎？我沒看錯病人嗎？
「醫師我好多了，我想早點兒出院，我女兒明天還要上學……」這時十來歲的小女孩被他母親搖醒了，正在搓揉著眼睛呢。
「讓我再檢查一下你的腹部吧，若按壓真的都不痛了，應該是可以出院了……」我難以形容我當時的情緒。完成了基本檢查，我說：「我立即和護理師交代一下，請她幫你將點滴拔掉，你應該可以出院了。」
我並沒有告訴她不應該喝這麼多酒！
我不知道是忘了提醒？還是不敢提醒？
她難道不知道她的癥狀是酒精引起的嗎？
她難道不會想要不再喝酒？甚至換份工作嗎？
「睏不睏？今天功課寫到幾點……」女子撫摸著小女孩的頭髮，溫柔的眼神和一般的母親不太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我說不上來。
眼前再次晃過前幾個小時看到的一幕幕：兩名搖搖晃晃，滿身酒味，互相摻扶走進急診室的女子，廉價香水味在清涼的衣服中散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小女孩，不知誰幫病人洗掉了髮膠，幫病人換上了母親的角色……
我看著母女兩人的背影，繳完費，慢慢離開了急診室。
我突然想衝向前去，為剛剛在我內心中沒有說出口的想法，說聲「對不起！ 我還不是位成熟的專科醫師。」
同時我也很想說聲「謝謝你！你們母女，幫我上了一堂醫學院裡沒教過我的課。」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急診的生命練習曲：暖醫賈蔚從說話到聽話的白色故事》，台灣東販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