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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新詩史》:名列台灣當代十大詩人之首,洛夫彷彿從未有筆力衰竭之刻

文:孟樊、台灣楊宗翰

洛夫

文學史書寫不該畏懼評價,新詩不(敢)分高下通常只是史名詩人無能史家的逃遁之詞。若欲列出台灣新詩史發展迄今的列台洛夫力衰三大家,以成就之大、灣當歷時之久、彷彿影響之深來整體鑑識與綜合評斷,有筆依齒序當為洛夫、台灣余光中與楊牧。新詩新詩史上的史名詩人三位大詩人(master poet)裡,洛夫不像余光中手握「璀璨的列台洛夫力衰五采筆」,也非如同楊牧可「一人即成學」【註1】;但若僅就詩創作而論,灣當能夠真正雄踞《台灣新詩史》四個時期者,彷彿唯有洛夫。有筆他在展開期、台灣回歸期、開拓期、跨越期都交出了傲人的成績,彷彿從未有筆力衰竭之刻。

值得一提的是,從一九七七年起台灣文學界曾有三次「十大詩人」選拔。最後一次是二○○五年,由台北教育大學與學術期刊《當代詩學》合辦之「台灣當代十大詩人」記名票選,洛夫在老將與新秀同場競逐中得到最高票,名列台灣當代十大詩人之首【註2】。可惜余光中、洛夫、楊牧三位大詩人分別於二○一七、二○一八與二○二○年仙逝,彷彿象徵著一個時代迅速翻頁。時間從不會為誰停駐,惟賴文學史留存值得記取的創作履痕。

洛夫在一九九六年四月移民加拿大,定居溫哥華。自謂為「二度流放」,步入人生「晚境」的他,在詩史跨越期維持著強大的創造力,直至病故。此階段洛夫出版了詩集《雪落無聲》(一九九九)、《漂木》(二○○一)、《背向大海》(二○○七)、《唐詩解構》(二○一四)、《昨日之蛇》(二○一八),另有在台印行之眾多詩選如《洛夫小詩選》(一九九八)、《洛夫詩歌全集》(一套四冊,二○○九)、《禪魔共舞:洛夫禪詩.超現實詩精品選》(二○一一)、《如此歲月:洛夫詩選(一九八八—二○一二)》(二○一三)等,與以《洛夫精品》(一九九九)為首之多部簡體版詩選集。

在溫哥華的「雪樓」歲月,是詩人身體上離中國與台灣最遙遠,心靈上卻跟中華文化傳統最接近的時刻。對於像洛夫這種年少因國共內戰奔逃來台,一九五○、六○年代崛起文壇的外省籍作家來說,最精彩的創作歲月與成果都在「自由中國」台灣。晚年決定離台,移居充滿外語異音的陌生國度,對一位中文寫作者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挑戰。所以他們會比任何人都亟欲以創作實踐來確認文化身分,進一步召喚古典風華與擺脫認同危機。

他們面對的是雙重的斷裂:初到台灣時跟日據時期的台灣文學傳統斷裂,移居異國後跟該處本土文學傳統斷裂。海峽兩岸的特殊關係、分隔事實與對抗態勢,讓不在中國、亦不在台灣的他們只能/只願以文學創作的方式「在場」,而取資古典、鎔鑄傳統便成為最理想的路徑。洛夫正是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成功的詩人代表,詠史懷古、古詩新鑄或嘗試結合詩書畫三藝,無疑都有在異鄉生活裡召喚中華文化的成分。但洛夫從不曾被口號或認同給輕易綁架,標籤化的國族論述又豈能抓得住他?正如其詩所宣告:「你們習慣用千百種方式塑造我/鋸我成塊狀/釘我成方形//虛室生白/真實的我/隱匿在飛揚的木屑中」(《漂木》第四章〈向廢墟致敬〉第二十九節)。

加拿大的雪國生活益發讓他深掘從大陸到台灣、再離台赴加的個人漂泊宿命,如何扣連上中華民族的集體歷史困境,讓倍感孤寂的心靈流浪,能夠在詩裡沉澱為具有「悲劇意識」和「宇宙境界」的「天涯美學」【註3】,所以詩人洛夫的「晚境」,除了繼續創造現代禪詩如長逾百行的〈背向大海〉:

我之不存在
正因為我已存在過了
我單調得如一滴水
卻又深知體內某處藏有一個海
而當我別過臉去
背向大海
這才發現全身濕透的我
正從芒刺般的鐘聲中走出
一個碩大的身影
倉皇上了岸
身後傳來千百隻海龜爬行的沙沙聲

最大成就乃是繳出淋漓展現天涯美學的三千行長詩《漂木》。

二○○○年元月起醞釀、一年後全篇發表的《漂木》分作四章,分別為:〈漂木〉、〈鮭,垂死的逼視〉、〈浮瓶中的書札〉(該章又分作「致母親」、「致詩人」、「致時間」、「致諸神」四節)、〈向廢墟致敬〉四章。每章前面都附了一段前言或引詩、引文,第三章則在是四節之前各附上一段。同樣是洛夫最具代表性的長詩,就規模而論,《漂木》比一九五九年動筆、一九六五年出版的《石室之死亡》多了四倍有餘。《漂木》在形式上的變化也比《石室之死亡》靈活多樣,後者是整齊的六十四首,每首兩段,每段五行,共六百四十行。在命名與訂題方面,《漂木》每章皆另行取名,卻皆能緊扣離鄉背井流浪天涯的「漂木」題旨,既見作者本人「二度流放」的無奈身世,亦有詩中所云木頭「一種/形而上的漂泊」。自我放逐的孤絕感受,始終貫穿《漂木》全書各處。

寫於金廈砲戰下的《石室之死亡》,組成的每一首詩則都以標號為序,從一直至六十四,不另取詩題。而且《石室之死亡》一部分實由已發表之詩作組合而得,如第十六至十八為寫給詩人楊喚的〈早春〉、第五十四至五十六原是寫給病中覃子豪的〈火曜日之歌〉(詳見第五章)。另一更重要的區別,當在詩的語言風格:從《石室之死亡》的晦澀奇詭,到《漂木》的張弛自如,彼時被目為台灣超現實主義大宗師的洛夫,在北美雪樓繳出了一部更為洗鍊深沉,更見意象展演、詩意連貫與現實批判的作品。

始於「沒有任何時刻比現在更為嚴肅」一句的《漂木》,絕非《石室之死亡》老調新彈。譬如句法結構上,就將一行詩用句號「。」區隔出上與下,通常上為名詞或客觀意象,下則為完整語句,兩者間有著似鬆實緊的連結,提供讀者自由聯想之空間。第一章裡便有許多這類並置羅列的創新手法,譬如對台灣社會實況之諷刺:

西瓜。青臉的孕婦
鳳梨。帶刺的亞熱帶風情
甘蔗。恆春的月琴
香蕉。一簍子的委屈
地瓜。靜寂中成熟的深層結構
時間。全城的鐘聲日漸老去
颱風。頑固的癬瘡
選舉。牆上沾滿帶菌的口水
國會的拳頭。烏鴉從瞌睡中驚醒
兩國論。淡水的落日
股票。驚斷一褲子的褲帶
蘭陽平原的風。歷史的面貌愈形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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