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裁掉了3000人：我在大厂，每天等着被裁

导读 记者 郭春雨从2021年开始，半年裁员成了很多互联网人的裁掉厂每裁工作关键词。35岁已经不再成为裁员的着被门槛，很多互联网人发现，半年裁员已经成为无差别的裁掉厂每裁攻击...

记者 郭春雨

从2021年开始，裁员成了很多互联网人的着被工作关键词。

35岁已经不再成为裁员的半年门槛，很多互联网人发现，裁掉厂每裁裁员已经成为无差别的着被攻击——上午还在开会推进项目，下午就被通知整个小组都裁掉了。半年

从浙江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裁掉厂每裁张钰就留在杭州，着被赶上了互联网行业蓬勃发展的半年红利期，她先后辗转过几个大厂。裁掉厂每裁和很多互联网人一样，着被张钰经历了高薪水，好福利，也经受了“996”的工作，甚至一周工作七天，每天都加班到凌晨的“007”。

在31岁的这年，张钰说她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大厂的准备，“我每天都在等待裁员的通知，肯定会轮到我，只是不知道哪一天而已。”

以下为张钰的自述

5000多人剩下2000人，每天都在裁员

大规模裁员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刚过了年，就开始了第一轮裁员，大概裁掉了总员工数量的10%。我们公司之前大概是5000人，第一轮裁员就裁掉了500人。

今年3月份，又开始大砍刀的裁员，再次裁掉了1000多人。随后几个月一直在陆陆续续裁人，6月份的时候第三次大规模裁人。算下来大概只是半年的时间，公司裁掉了3000人，现在我看公司的大群里只有大概2000人。

裁掉一半多的员工，这根本不是结束，这可能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公司会剩下多少人，谁也说不准。

办公室越来越多的空座位

在今年年初公司第一轮裁员的时候还是有逻辑可寻的，被裁掉的都是考核比较差的员工。但是到了第二轮、第三轮大规模裁员，已经是无差别攻击了。只要是项目不赚钱，根本不去看个人的考核表现，整个项目组全部都撤掉。

如果非要从裁员中找到逻辑，可能就是先裁掉中后台的技术支撑人员。

我们一直对外标榜是一家技术驱动、产品驱动的公司，做技术、做产品，中台和后台的技术支撑部门也一直是公司人员最多、工资福利最高的部门，但现在公司首先裁掉的就是他们。

之前公司的中台、后台部门有大概2000多人，现在裁的还只剩下600人左右。以前我们在产业园租了三栋楼办公，现在只有一栋办公楼了。

技术部门是最不产生效益、而且花钱最多的部门，所以他们要先被裁掉，这就是公司裁员的逻辑。

今年6月份，公司又一次裁员，因为技术部门已经基本无人可裁了，这次裁员的是销售部门和服务部门，但是相对前几次比例不大，毕竟还得靠着销售挣钱。

虽然我也是做技术的岗位，但是我所在的部门偏向于对外经营，给经营部门做数据分析，相当于销售经营的支撑部门，因此我们部门人员目前还是相对稳定。

公司留下的人都清楚，留下是暂时的，被裁是一定的。我已经过了那个担心裁员的阶段了，每天上班之前就做好了打算，今天会接到裁员的通知。

被裁掉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现在被裁掉还可以拿补偿，补偿根据年限和工资来定，上次有个工作了7年的老员工一下子拿走了16万的补偿，我们都还挺羡慕的。因为现在公司还有钱给补偿，等到后来被裁掉的人，可能就没有钱发这些补偿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被裁掉都不是什么好事。之前网络上流传着一个说法，说35岁的人会首先被裁掉，其实不是。新人才是首先被裁掉的人。今年三月份批量解约了一大批应届生，只有5000块钱的离职补偿，好多人甚至没有入职就接到了裁员的通知。

被裁掉的很多新人，失去了应届生身份，也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直接被抛到市场上，他们才是最惨的一批人。

被裁掉的员工，留下的满满一筐工牌

一边疯狂裁人，一边疯狂招人

最荒谬的是，现在是一边疯狂裁人，一边疯狂招人，裁员的原因就是要节省开支，招聘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公司一方面在砍掉一些业务，另一方面也在快速上马一些新业务。

每一家互联网公司都在疯狂招聘，要从市场中把最适应新业务版块的新人挖过来。公司每月、每季度和每年都有全新的、盈利的、创新的“金点子”，要用新人把这些所谓的“金点子”实现。

这就涉及到公司的“赛马机制”：就是一个新项目，几个团队同时都在做，成功的人留下，不成功的团队整个砍掉。再重新开始其他的项目，把不同能力结构的人都招进来，利用完之后一脚踢掉。

HR疯狂招人，疯狂裁人，裁完了别人裁自己。我们公司以前有几百个HR，现在只有几十个HR。很多HR是昨天跟别人签离职协定，今天就开始签自己的离职协定。

在裁掉这么多人后，公司的运行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一切都是混乱的、无序的，没有被裁掉的人也无心工作了，基本都在这里摸鱼，等着被裁掉。因为是否被裁，跟干的好坏已经关系不大了，不管干的怎么样，都会被裁掉，只是早晚的问题。

上班摸鱼，不意味着就轻松了。因为“卷”，已经成了文化。我这几天每天下班都是12点之后，不停在加班，干很多其实没有意义的无效工作。很多时候都是被工作推着走，没有能动性，但是停不下来，不停在干，不停在卷，因为你不卷别人，别人就会卷你。

我在公司算是小组长了，也自己负责项目、带人，我大概一个月税前是3万，一年算15个月的工资。之前效益好的时候一年算17个月的工资。目前我刚收到消息，公司高层集体降薪20%，这个信号很可怕，因为这说明我们基层的工资还会继续降。

互联网企业基本都在杭州城西，晚上7点多，张钰出办公室吃饭后还要回去继续加班

当然，想要不被裁掉，也是有办法的，就是转岗。在自己的部门消失的时候转去别的部门。只要是对方同意接收你，那你就可以留下了。这个非常难，目前我只知道有一两个成功的案例，因为其他部门接收你的前提，是他们部门自己裁掉一个人。你留下，就意味着他离开。

在互联网公司，一切都是可以数据的、量化的。裁员之前，每个项目负责人会去财务总监那用数据诉说自己团队的价值，财务总监会衡量如果裁掉团队可以省下多少钱，经过一系列的算法，算出这个团队是否还有留下的必要。

对，算法。一切都是算法，一切都是程式化，没有人情，也没有温情，互联网公司的商业逻辑就是这么残酷。

离开去哪？其他大厂、国企，或者是离开杭州

被裁掉人去哪里？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留在杭州，或者离开杭州。前几年，杭州被认为是互联网产业发展最快的城市，以阿里为代表，很多大厂员工甚至累积了千万身家。

挣得多，花得也多，比如说阿里，之前他们对上市的预期很高，几乎都买了很贵的房子，压力都很大。一旦工作有变动，很多人面临的问题是离开杭州或者留在杭州。如果离开杭州，可能就是全家一起回老家去，这样也好，压力一下子就小了。我同事的孩子，之前在一个国际学校读书，学费很贵，因为我同事被裁员了，学费供不起了，孩子退学了搬家离开了杭州。之前我们团队有个同事，被裁员的时候正在申请房子的贷款，后续也很麻烦。

如果留在杭州，那就是两个选择，以我离职的同事为例，有些换了行业，去国企或者其他企业，比较稳定，但是收入会降低。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去更大的互联网大厂，比如说阿里，或者字节跳动。收入能够保证，甚至还能提高，但是压力更大，人会处在非常高压的状态。一天的工作时间，绝对会超过10个小时。

我前同事去了字节跳动公司，每天基本上为晚上10点之后下班，平时也是随地待命的状态。一开始他们是996的状态，后来国家取消了996，我前同事特别不高兴，因为周六不让上班之后，工资缩水了，但是工作量没少。他跟我说，他觉得自己在拼命加班了，但是领导直接批评他，说你不够卷。

在互联网公司，过了二十七八岁，就算是老打工人了。因为大厂会不断来更年轻的人，年轻人身体素质好，更能卷。在字节跳动，常常能看到一个非常年轻的项目经理，带着一群老打工人。

而且一旦再去了大厂，不光是卷的状态，还要接受随时都会再被裁员。我认识一个在我们行业内很有名的专家，也是技术大牛，进了大厂后担任技术总监，但是因为项目没有产生利润，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吧，项目砍掉了，他也被辞退了。后来听说他离开杭州，去了北京。

现在杭州有个特别不好的地方，就是整个城市都很卷。这些从大厂走的人，去了其他的行业，把内卷的这种风气带到了其他的行业。互联网的这种恶习，已经席卷了这个城市，现在呈现出我们最害怕的趋势，就是工资下来了，但是工作量下不来。

风停了，飞不起来也得认命

我和我先生是浙大的同学，我们都是外地人，因为读书留在这里。和北上广相比，杭州房子肯定算便宜，但是我跟我先生家境都很一般，我们都属于小镇做题家，父母提供不了多少支持，还得靠我们自己。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只有50多平方，想要提高一点生活质量，就得换房子。新房便宜，但是得摇号，不到10%的中签率，几乎相当于中奖。二手房可以随便买，但是价格贵，比新房贵很多，不是很好位置的学区房都要5万一平方了。

我先生在事业单位工作，工资本来也不高。以前互联网红火的时候我们还敢想换大房子，现在我的工资肯定会降，说不定哪天也会被裁，在靴子没有落地之前，我们不敢换房。

我也很纠结，如果被裁掉，我是继续去更大的互联网大厂继续996的拼命，还是选择换个赛道，找个收入低但是相对轻松的工作。对于我自己来说，我已经受够了互联网公司的这种高压状态，但是对于我们家庭来说，我还得继续奋斗。

互联网行业的待遇降了，网上一片哀鸿，但我觉得这属于正常的范畴，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落差感。我并不觉得互联网行业没落了，而是正常了，回归到了应该有的状态。之前是资本的力量把整个行业给吹起来了，烧的都是投资人的热钱，“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但现在风停了，都得接受现实。

烈火烹油的日子肯定不会长久，现在互联网行业只是在逐渐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回归到正常的发展秩序中去。只是我们这些处在变革的漩涡之中的人，会觉得很难受。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原先的公司，去下一个大厂，甚至离开杭州

我跟我先生就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想要继续在杭州，想要换房，感觉压力很大。退回老家，老家也没有合适的工作，我们已经在这里10多年了，我们还能去哪里？

我现在也在复习，想要考公务员、考事业编制，我之前也试过，但是没有认真复习，考得也不好。现在我想认真学习，说不定真的走了运，一旦上岸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不管怎么样，我目前的状态还挺好，因为心态调整好了。我以前觉得，工作一定得尽自己全力做好，但是现在我觉得，做不出来也就这样了，虽然我现在也很忙，但是精神压力小了。行业已经这样了，作为个人，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因为没用。

不管下一个被裁掉的是不是我，至少我还有其他的工作选择，人只要有选择，就总是有希望。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张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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