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蜜雪兒.萊昂斯
序章:一滴眼淚
我不記得他的死囚名字、罪行,最睹近滴眼或是後時後寫他在德州的哪個郡落網,但他的刻目輪廓卻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裡,彷彿他昨天才剛被處決一樣。起死他是刑之下一個邁入中年的黑人,有著長長的死囚下巴,看起來有些自傲。最睹近滴眼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後時後寫是,他一無所有—沒有家人,刻目沒有朋友,起死沒有可以安慰他的刑之下人。也許他不希望他們來,死囚也許他們並不在意,最睹近滴眼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家人或朋友。後時後寫沒有人見證他的死。至少我是這麼記得的。
也許他們感到恐懼,也許他們無法負擔這趟旅程的費用,也許因為犯罪年代太久遠,執法當局無法找到任何和他有關聯的人。不管原因是什麼,當時只有一名典獄官、兩名記者(包含我在內)透過玻璃看著這個男人;他被牢牢地綁在輪床上,兩隻手臂都插著針頭,雙眼死盯著天花板瞧。
這個男人並沒有往旁邊看。為什麼他要這麼做?觀刑室裡沒有任何一個他認識的人。但他應該有注意到,典獄長站在他的頭部附近,牧師的手則是放在他的膝蓋下方。當典獄長走上前去,問他是否有遺言要交代時,他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任何話。接著,他開始眨起眼來。這時我發現,他的右眼眼角有一滴眼淚。他拚命想把這滴眼淚眨掉,不想讓我們看見。它在那裡打轉了一會兒,然後從他的臉頰滑落。
這景象深深地撼動了我,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
典獄長打了個暗號,化學藥劑開始流進他的體內。他咳了幾下,喉嚨發出嗶啵聲,接著吐出最後一口氣。一位醫生走進行刑室,宣告這個男人已經死亡,並且在他的頭上蓋上白布。
因為我還可以看見他的臉,我大可翻閱我手邊的檔案,弄清楚他是誰。但我不想記住他的名字、罪行,或者這件事是在哪裡發生的。這一切都不重要。我記得他被處決的過程,這樣就夠了。在我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會看到像他這麼孤單且被人遺忘的人了。
過去當我看著男男女女在德州的行刑室裡死去(一開始是以記者的身分,後來則是作為監獄體系的一員),我不允許自己進一步省思。當我翻閱我早年的行刑筆記時,發現某些事困擾著我。然而,當時我因為年輕、無所畏懼,以為凡事只有黑白兩面。只要有任何疑慮,我都把它們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如果我開始探索,目睹死刑讓我有什麼樣的感覺,或是開始想太多,我要怎麼再踏進那個房間,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若是我哭了,我該怎麼辦?若是有人察覺我臉上的恐懼,又該怎麼辦?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我故作麻木,這麼做保護了我,使我能夠繼續下去。然而,我總是迅速地將心中的疑慮塞進那個角落,對它們置之不理,於是最後越塞越滿。
直到我離開監獄體系,在11年內目睹了至少280次死刑之後,我才開始仔細思考自己目睹過的一切。我會突然看見裝盛在咖啡色大型塑膠容器裡的水果酒,這是獄方為了牢房裡的死刑犯準備的。或者我會在打開一包洋芋片時聞到行刑室的氣味,或是在收聽電台時,想起我和死刑犯在他被處決前幾小時的對話。我的腦海中會浮現出他們的身影—在輪床上含著一滴眼淚的男人,或是殺童兇手瑞奇.麥金恩(Ricky McGinn)的母親。
儘管麥金恩太太衰老虛弱,只能靠輪椅行動,她還是盛裝打扮—小碎花洋裝配上珍珠項鍊,前來見證兒子的死。當麥金恩要交代遺言時,她掙扎著從輪椅上站起來,用她佈滿皺紋的雙手按壓著觀刑室的玻璃,因為她想確保他在踏上黃泉路之前能夠看到她。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晚上經常躲在被窩裡哭泣,因為我意識到所有我深愛的人終將死去。直到現在,我依然可以看見我臥房的淡綠色牆壁,並且聽見樓下電視的聲音。我會打開收音機,希望音樂聲可以消除我對死亡的這些念頭。我會從房門口望向走廊上昏暗的燈光,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下樓,把我心中的恐懼告訴我的父母親。這一直是我心裡的祕密。當我們死去之後,我們全都會在天堂裡團聚。這樣想會讓我好過一點。如果死亡並非失去,為什麼要害怕親人先行離開呢?我們都會再相聚,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隨著年齡漸長,我對死亡的恐懼演變成害怕被人遺忘。我責怪高中時的初戀情人。當我跟隨家人從德州搬到伊利諾州時,我們分手了。然後在幾個星期之內,他就和別人交往了。我感到傷心欲絕。很顯然,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重要。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如此愛我,卻又迅速地將我遺忘。雖然聽起來很傻,但這件事困擾了我很多年。
每當一段關係結束時,我都會想:「我是否對他們有影響力?他們會記得我嗎?」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希望在我死後,骨灰可以撒在某個美麗的地方。一塊小石頭擺在乏人問津的地方,沒有什麼比這更悲傷的了。孤獨且被人遺忘,就如同這個男人,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也不記得他犯了什麼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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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死囚的最後時刻:我在美國最惡名昭彰的監獄擔任死刑見證人的那段日子》,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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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蜜雪兒.萊昂斯
譯者:実瑠茜
12年來,蜜雪兒親眼見證了近300起死刑執行。關於罪與罰的思辨,這是一份絕對不可略過的證言。
- 一個目睹死刑的罕見經歷,見證與反思死刑制度的第一手資料。
- 一本揉合感性(記者觀點)與理性(制度面執行弊端)的報導文學。
- 本書不在探討「反對」或「支持」死刑,而是透過真實故事來思考生命的意義與本質。
我不知道罪犯被處決,是否有讓任何事變得更好?他的死是否為被害人家屬帶來平靜?正義是否得以伸張?又或者,在死刑之前,我們全都成了受害者?
責任編輯:朱家儀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