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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認知心理學》:絕對音感的困擾——聽音樂時,每個音似乎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文:蔡振家

【絕對音感的利弊】

多數人都具有不錯的相對音感,擁有絕對音感的音樂音人則極為稀少,這種人可以認出單音的認知絕對音高,不管是心理學絕噴嚏聲或煞車聲,具絕對音感者都能輕易指出其音高相當於鋼琴上的對音的名哪一個鍵。

關於絕對音感的困擾研究已經有超過百年的歷史,而在神經科學蓬勃發展之後,聽音此一研究議題涉及了神經生理、樂時神經病理、每個神經發展、乎都呼喊基因表現、自己字音高表徵、語意處理(semantic processing)、音樂音工作記憶、認知種族差異……等,心理學絕是個十分有趣的議題。

絕對音感的定義

所謂的絕對音感,是指能夠在沒有基準音的提示之下,正確指認鋼琴或其他樂器上隨機演奏的單音,具絕對音感者的辨音正確率,通常高於八成。關於絕對音感的定義,還有以下幾點必須留意。

即使指認固定音名時會誤判為高八度或低八度,仍屬絕對音感的正常現象,因為絕對音感的重點在於「能夠準確指認一個八度以內的音高」,不涉及八度等價的議題。具絕對音感者在純音及樂器聲響的音高指認上相當準確,但是對於歌聲的音高指認就比較有可能出錯(Vanzella & Schellenberg, 2010),屬於正常現象。絕對音感的聽音策略不限於音樂訊息的處理(Oechslin et al., 2010b),因此,使用非關音樂的測驗方式,也能檢查出是否具有絕對音感,這種方式適用於未接受過西方音樂訓練的人。

不具絕對音感的人,有時候也會展現出類似絕對音感的能力:在沒有提示音的情況下唱出熟悉歌曲時,只具相對音感者所選用的調高,差不多總是固定的。不過這種「音高的長期記憶」,跟具絕對音感者「為音高貼上標籤」(pitch-labeling)的能力並不相同,不宜混為一談(Levitin,1994)。

關於音高的長期記憶,曾經有心理學家以一些電視節目中的著名曲調來做實驗,得到十分有趣的發現。當整個曲調被移高或移低一至二個半音時,多數受試者都能察覺音樂有些異樣,這是因為電視節目中的著名曲調通常只會在固定的調高上出現,很少移調(Schellenberg & Trehub,2003)。由此可見,大多數的人都具有音高的長期記憶,可以憑著熟悉的曲調、音色等相關線索將它提取出來(retrieve),但是,具絕對音感者則能夠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快速地將單獨的音高映射至固定音名。

完美的音感?

具有絕對音感的人數,不超過總人口數的千分之一。對於只能辨識音高之相對關係的大部分人而言,絕對音感似乎是一種罕見而神奇的現象,所以也有人把它稱為完美的音感(perfect pitch)。然而,絕對音感真的完美嗎?根據歷史學者的研究,許多歐洲作曲家是沒有絕對音感的,例如華格納(Richard Wagner)、拉威爾(Maurice Ravel)、柴可夫斯基(Peter Tchaikovsky)、史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等, 他們的樂曲並不比具絕對音感的音樂家遜色,後者如莫札特(WolfgangAmadeus Mozart)、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等(Slonimsky,1988)。聽音方式的不同,導致作曲家對音的想法不同,可能會反映在其樂曲風格上面,但與藝術成就無關。

絕對音感雖然罕見,但它不應與音樂才能畫上等號。有許多自閉症患者在沒有接受音樂訓練的情形下發展出絕對音感,然而他們卻未必精通音樂。有學者將這個現象與自閉症的核心統整能力薄弱(weak central coherence)假說連繫起來,因為絕對音感是將各個音高當作獨立的單元,一一貼上標記,倘若因此而疏於掌握音樂的整體脈絡,便與自閉症患者「見樹不見林」的問題十分類似。

有實驗結果顯示,自閉症相關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中的亞斯伯格症(Asperger’s syndrome)患者,確實傾向於將各個音高當作獨立單元來聆聽(Altgassen et al., 2005);但也有實驗顯示,自閉症患者一方面在音樂的局部處理上優於常人,另一方面,他們對於音樂的整體處理能力與常人並無顯著差別(Mottron et al., 2000; Heaton, 2003)。

不可否認,絕對音感在演奏某些無調音樂(atonal music)時有一定的用處,因為在這種音樂中難以定義首調音名,也沒有主音(tonic)可言,但是,大部分的人類音樂都使用音階系統,這些音樂的認知較注重音程而忽視絕對音高,因此,相對音感比絕對音感更為重要。

絕對音感的壞處

對於許多音樂文化而言,絕對音感不但沒有用處,甚至可能會造成學習上的阻礙。筆者曾經親眼目睹,擁有絕對音感的人在學習歌仔戲、北管等台灣民間音樂時,對於同一曲調可以移調演奏的現象感到難以適應,學起來格外費力,只具相對音感的學習者反而沒有這個困擾。同樣的,流行歌曲與藝術歌曲經常要移調演唱,一旦牽涉到移調,相對音感良好的人便比較吃香。

除了移調有困難之外,具有絕對音感的人可能在聽音樂時會分心,減低聆賞的樂趣,例如有些具絕對音感者會抱怨:「我在音樂中聽到的不是旋律,而是聽到一串音名流過。」(Parncutt & Levitin, 2001)曾經有位具絕對音感的學生告訴我,他聆聽音樂時,每個音似乎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雖然台灣的音樂班大多十分重視絕對音感的訓練,但歐美的音樂傳統反而更重視相對音感,強調聽音程、聽和絃的能力,因此,台灣的音樂學生到歐美留學時,其中一個文化衝擊就是音感訓練方式的不同。在台灣接受音樂基礎訓練的學生,聽音樂時多半能夠用絕對音感把每個音一一聽出來,不過,歐美的音樂教授卻未必喜歡這樣的聽音方式,於是追問:「不要老是告訴我和絃裡面總共有哪些音,我是在問你『這是什麼和絃?』」反觀在歐美接受音樂基礎訓練的學生,雖然沒有絕對音感,說不出和絃裡面到底有哪些音,但他們通常擅於辨認和絃,並能理解其在樂曲中的功能,而非機械式地把聽到的每個音高一一標上固定音名。

可能是因為受到鈴木教學法的影響,東亞的西樂教育比歐美更注重固定音名的音樂訓練,如此潮流風行多年之後,不免造成一些後遺症,讓人開始反思絕對音感的壞處。有實驗顯示,具絕對音感者在首調音名及音程的指認上略有障礙(Miyazaki, 1993; 1995);在移調曲調的再認(recognition)作業中,具絕對音感者表現得比不具絕對音感的人差,換言之,某個曲調經過移調之後,具絕對音感者可能就認不得了(Miyazaki & Rakowski, 2002; Miyazaki, 2004)。

在台灣的一些音樂班裡面,似乎把絕對音感當成一項不可或缺的音樂專業能力,這是一個值得檢討的錯誤觀念。撇開音樂學院教育不談,對於普羅大眾而言,日本動漫《名偵探柯南》(名探偵コナン)可能是戳破絕對音感神話(迷思)的代表作品。此劇主角柯南雖然聰穎過人,但音樂性極差,無法察覺自己唱歌走音的問題,有趣的是,柯南具有絕對音感,而且這項能力偶爾還有助於他辦案。

無法察覺自己唱歌走音的具絕對音感者,在真實世界中的確存在。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看,此一現象不足為奇,因為控制自己的歌聲不走音的神經迴路,跟絕對音感的關鍵腦區並不相同。絕對音感的能力只是依照固定規則,把聽到的音頻轉換為語意符號,而將音高映射至聲帶肌的收縮程度、即時監控自己的歌聲,則需要運動與聽覺之間的精密協調。以上這兩項能力截然不同,目前也沒有發現兩者的相關性。

【絕對音感的獲得】

既然大部分的人並沒有絕對音感,那麼,絕對音感是如何發生在少數人身上的呢?對於這個問題,學者曾經提出以下幾個假說:遺傳、銘印(imprinting)、學習、聲調語言的形塑。

「遺傳」與「銘印」並行不悖

遺傳假說認為,絕對音感是一項遺傳得來的秉賦。有研究顯示,第八對染色體中的某段區域跟絕對音感的相關性達到顯著,至少在歐洲人身上可以觀察到此一現象(Theusch et al., 2009)。最新的雙生子研究則顯示,同卵雙胞胎「都具有╱都不具有」絕對音感的一致性,顯著高於異卵雙胞胎(Theusch & Gitschier, 2011)。以上兩項研究,皆支持絕對音感的遺傳假說。

銘印假說認為,人的音感只在特定一段時期具有可塑性,過了這段時期之後,便難以訓練出絕對音感。在一項實驗中,幾位幼童跟成人接受了固定音名訓練,這項訓練還沒進行到第三周,五歲與六歲的幼童便表現得比成人及三至四歲的幼童更為優異(Russo et al., 2003)。

學習假說主張,絕對音感可以在人生的任何階段經由反覆訓練、努力練習而獲得,然而一項統計資料指出,若是超過十二歲才施以絕對音感的訓練,僅有5% 的機會可以因此而獲得絕對音感(Sergeant, 1969),更低的數據也時有所聞。種種跡象皆顯示,「熟能生巧」這句成語,無法適用於絕對音感的習得。

綜上所述,絕對音感的獲得應該由遺傳假說與銘印假說來共同解釋,換言之,一個擁有天賦(與絕對音感相關的遺傳基因)的人,於幼年接受適當的訓練之後,應該就可以獲得絕對音感。生物學家早就告訴我們,基因的表現(表現型;phenotype)與後天環境的塑造有關。更重要的是,有些能力只在關鍵期(critical period)能夠發展、被塑造;若是錯過這段時期,基因所攜帶的潛能便將永遠沉寂。從這個角度來看,遺傳假說與銘印假說其實是互補的,在五歲至九歲的關鍵期施以絕對音感的訓練,可以讓基因所攜帶的潛能發揮出來,這個銘印很有可能會伴隨一生(Levitin & Rogers, 2005)。

關於聲調語言的爭議

由於華人音樂家中具有絕對音感的比例遠較白人音樂家來得高,因此有學者猜測,幼童在學習聲調語言的過程中,容易獲得絕對音感。漢語具有平上去入等聲調,便是典型的聲調語言。統計顯示,北京中央音樂學院的學生裡面,具有絕對音感的比例高於美國的音樂學院,因此美國心理學家達曲(Diana Deutsch)認為,亞洲音樂家中具絕對音感的比例偏高,可能是因為有些亞洲語言是聲調語言,幼兒在學習這些聲調語言時,也連帶獲得了絕對音感(Deutsch et al., 2006)。

「聲調語言形塑絕對音感」這項猜測,遭到許多學者的質疑。其實熟悉漢語的人都知道,每個人在講同一句漢語時,隨著個人聲帶厚薄長短的差別以及當下的情緒狀態,講話的絕對音高可以有相當程度的變異,只有整句話的相對音高輪廓具有類似的型態(由平上去入等聲調所決定)。因此,幼童在學習漢語時,還是要依賴相對音高的資訊,才能夠辨明字音,不能僅根據絕對音高的資訊。

亞洲人的絕對音感真的跟學習聲調語言有關嗎?或者,音樂教育方式才是造成亞洲音樂家具有絕對音感的比例特別高的原因呢?遺傳學者葛瑞格森(Peter Gregersen)比較了美國音樂學院裡面的白人與亞洲留學生,發現不同種族中具有絕對音感的比例有顯著差異(Gregersen et al.,2001)。由於這項統計結果的詮釋遭致達曲的批評,因此葛瑞格森後來再度強調,美國音樂學院裡面的亞洲留學生,可能是由於幼時在亞洲接受固定音名系統的訓練,所以才普遍具有絕對音感:

完整的數據分析顯示,「接受音樂訓練的年齡」以及「是否在七歲之前接受固定音名訓練」,是可以預測絕對音感的兩項因素,無論白人或亞洲人都是如此。當然,這些數據僅反映了現象之間的關聯性,並無法證明因果關係。[……]由於有些亞洲國家抬高了絕對音感的價值,甚至把它當作教育目標,因此,究竟亞洲文化中的何種面向造成了亞洲音樂學生具有絕對音感的比例偏高,實在難以驟下斷語。亞洲的語言固然是一個可能的因素,但其他的因素也必須要納入考慮。(Gregersen et al., 2007)

這篇文章指出,在亞洲的西樂教育中,固定音名的訓練遠比歐美國家來得普及,這個教育特色是必須被納入考慮的重要因素;此外,從小在歐美國家接受音樂教育的亞裔學生,並不容易發展出絕對音感,由此可見教育方式對於培養絕對音感的重要性。綜上所述,「幼時學習聲調語言有助於絕對音感的獲得」這項猜測,至今仍然缺乏證據支持,相反的,有的研究指出,聲調語言的處理,跟相對音感、工作記憶有關(Tsai et al.,2018)。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音樂認知心理學(二版)》,國立台灣大學出版中心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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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振家

人們為何需要音樂?音樂有哪些功能?音樂為何會引起情緒?聽音樂時為何會想要律動身體?……拜科技進步之賜,科學家如今可以觀測人腦在處理音樂訊息時的活化型態;另一方面,音樂活動的跨物種比較,也隨著生物學家對於靈長類、鯨豚、鳥類……的研究,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

本書結合神經科學與演化生物學的觀點,探討音樂認知心理學的主要議題,本書二版增加了一些有關大腦中輔助運動區(supplementary motor area)、預設模式網路(default mode network)、顯著網路(salience network)的文獻,以反映科學家對於音樂腦的研究進展。關於音樂應用的議題,在二版中特別凸顯了三項音樂功能:第一,聆聽音樂可以緩解某些病人的疼痛感,其原理涉及預設模式網路;第二,兒童藉由音樂遊戲促進了大腦的發展,可以強化動作協調、感覺統合、認知控制,以及聽語能力;第三,在音樂中展現個人創意,能促進預設模式網路跟認知控制(cognitive control)腦區之間的互動與平衡。

音樂認知心理學-立體書封300dpiPhoto Credit: 國立台灣大學出版中心出版

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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