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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評】【最後一次毛躁】:十二個舞碼展現人生百態,最後一次以學生身份進行青澀卻大膽的嘗試

文:莊馥嘉

對於所有即將在夏季迎來畢業的舞評舞碼學生們而言,【最後一次毛躁】聽上去意味著某種宣誓:可能是最後躁個展現最後向大眾或是這個世界宣告,自己即將做出一件「大膽」且「無法想像」的次毛次學事情,也可能是人生即將揮別四年大學的創作生活之際所舉行的告別儀式,使這個儀式某種程度上成為了所有事情的百態「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依照自己的意志、任性地、生身澀卻試自由地進行創作,份進最後一次以學生的行青身份進行青澀卻大膽的嘗試。

除了選自芭蕾舞劇《艾斯梅拉達》(La Esmeralda)的大膽的嘗芭蕾舞蹈,以及融合芭蕾舞和中國傳統音樂的舞評舞碼《絮》之外,上半場的最後躁個展現最後第一個舞作《粼粼》,即已經為【最後一次毛躁】的次毛次學整體調性下了定論:舞者們從藍綠色的集體剪影,開啟了整齊劃一的人生芭蕾舞蹈;過程之中,舞者們鮮少彼此分離,百態即便某位舞者偶然地從舞者們之中脫離到舞台前方獨舞,生身澀卻試其他舞者也總是暫時停止了舞步,安靜地等待著獨舞者結束她短暫與群體的分離,並在獨舞者結束獨舞時以寧靜祥和的姿態迎接其歸來。

絮(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絮》編舞者:溫祐心,攝影:陳長志

隨著舞台燈光從藍綠色,轉換到夕陽橘、再到夜深時刻的藍黑色,舞者共同傳達出的集體性除了呼應舞意中的潮汐——海浪於日夜時分各自受到太陽與月亮的指引,潮起潮落,而單一的個體無法構成橫跨整片海岸的海浪,因此這樣的情境之下,只有集體是被允許存在的,也展現了候鳥在季節交替之時集體地飛往適合過冬的南方的模樣:牠們互相照應,不願拋棄任何受傷或是單獨離開群體的同伴,在迎接日復一日的清晨與夜晚的降臨時,一靠著彼此。此處的集體概念仍非壓迫的、令人窒息的,個體與集體之間尚未展現出如後續的現代舞碼般明顯的對抗。

粼粼(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粼粼》編舞者:邱于庭,攝影:陳長志

於是,當我們在《粼粼》之後接著看完上半場的《流》、《費爾斯》與《Overload》,以及下半場的《之下》、《Us》、《愚論》,甚至是最終由董怡芬老師編制的《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便會發現,個體與群體之間的衝突逐漸浮上檯面。

《流》透過3+1的組合,暗示了個體無法離開群體、必須恆久地制約於群體的事實:身為1的舞者,從舞碼之初即被困在其他三人以木杖所組成的三角陣之中。每當那位舞者試圖脫離三角陣,她便被硬生地拉回其中,如此的嘗試進行了數遍後皆是徒勞無功。

然而,在某個時刻裡,舞者突然地穿透了另外三人所圍困的障礙,來到了三角陣之外——正當我們認為這是她迎向自由的同時,她仍舊自願地回到了陣中。此處隱約中傳達的或許是種個體與集體之間的矛盾關係:我們既渴望脫離群體加諸身上的桎梏與限制,卻也在擁抱個體自由時感到惶恐與不安,無法承受隨著自由而來的孤獨、無法與他人建立連結。

流(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流》編舞者:郭爵愷,攝影:陳長志

至於《費爾斯》的開頭,五、六位的舞者彼此交疊擁抱,讓人想起了阿方索(Alfonso Cuarón)的《羅馬》,克萊奧與孩子們在海灘上相擁的畫面:風吹拂樹林的沙沙聲響,平穩而規律的海浪聲,所有與自然相關的元素皆將觀者帶回一個原始的記憶之中,這個記憶是人類集體所共同擁有的,隨著演化過程、我們不斷地在與人的關係中回歸這份記憶——親密、疏離、競爭、舔拭與撫慰彼此的傷口——,卻也不時地將之遺忘在顯意識之中。

費爾斯(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費爾斯》編舞者:黃柏嘉,攝影:陳長志

上半場關乎集體議題中的最後一個舞碼《Overload》,則以當代舞蹈紊亂而隨機的形式呈現集體走向臨界點前的緊繃狀態:搭配整個舞作的音樂是富有節奏感、井然有序的,但是舞者的動作是極度焦慮與緊張的——他們不時地抖動身體,邊喘著氣蹲下再站起,嘴裡哼著台灣垃圾車經過時耳熟能詳的《給愛麗絲》(Für Elise),這一切似乎出自於大量意圖傾倒,卻又基於許多考量而強迫壓抑回潛意識中的情緒。

舞作的結尾,一位舞者來到台前,對著觀眾發出一聲長長的嚎叫——然而,這聲吼叫是不斷積累的情緒終於爆發成嚎啕大哭前的信號,與整個舞作中所充斥的其他吼叫截然不同,也並非從所有舞者中隨意擷取出的一段情緒,而是一種乘載了所有於生活中掙扎之人的共同宣洩。

Overload(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Overload》編舞者:許柔安,攝影:陳長志

也因此,《Overload》於此層面上與下半場最後的《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是相近的。《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集結了【最後一次毛躁】中所有舞者意欲對世界發佈的宣言:看上去杳無終點的疫情,人的本質是善或惡,網絡時代下人際關係巨變的社群焦慮,台灣社會分裂的隱喻——「顏色重要嗎?」「我還是我呀」,公眾人物的生活、情愛與錯誤全面向網民開放,供人審視及批判,最終落得「死刑定讞」的下場——這些想法,不僅只是關乎私人的、個體的創傷層面,而是對於群體與個人之間的關係的疑問。

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編舞者:董怡芬,攝影:許倚禎

除此之外,這些舞者向觀者發出的信息——公開、開放、族群與個人,一一地對應了下半場的其他舞作。《之下》所使用的音樂,為發跡於西德的實驗音樂團體「倒塌的新建築」(Einstürzende Neubauten)的《Alles wieder offen》,而《Alles wieder offen》一句話正是「一切事物重新開放/開啟」:歌詞中提及了所有事物的開放——圍牆(Mauer,暗指柏林圍牆)、邊界(Grenze)、仇恨(Feindschaft)、墳墓(Grab),甚至是傷口(Wunde)、心(Herz)、合夥關係(Partnerschaft),如今一切都對外開放,不僅是物理性的,精神上的開放亦然。

歌詞中的「開放」,意味著當今的德國社會開放予許多不同的族群進入德國,資訊快速流通的時代下秘密(Geheimnis)將不復存在,國家被強制向他國開放,乃至於個人被迫將自己開放給他人觀看,開放他人入侵私人的邊界。不過,當《之下》引用了這首音樂時,其中所影射的事物很大程度便指向了當今台灣的許多類似現象,也正是《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中投身集體、集體卻同時間面臨分裂的焦慮。

之下(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之下》編舞者:邱于庭,攝影:陳長志

《Us》與《愚論》各自展示的個體與集體的拉扯,同樣映照了《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裡來自舞者的呼喊:前者透露了一位渴望融入舞者群體、卻因沒有舞鞋而僅能在地上爬行的舞者,乞求集體透過施捨她一雙舞鞋、以施捨她一個集體中的位置;後者則由舞者們以氣球觸碰彼此,重現了兒時「鬼抓人」的遊戲——此處的氣球似乎是某種對於集體的責任與必要的犧牲,當一位舞者不願繼續遊戲下去,她開始遭到其他舞者的圍剿與逼迫,直到氣球爆破,舞者硬生地倒在舞台上,失去了生命跡象。

事情發展至此,其他人仍不打算放過這位舞者——而這正是透過「輿論」將一位普通人死刑定讞,甚至死後仍持續鞭屍的恐怖結果。

Us(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Us》編舞者:許柔安,攝影:陳長志
愚論(攝影:陳長志)Photo Credit: 《愚論》編舞者:莊悅,攝影:陳長志

【最後一次毛躁】的十二個舞碼中,這個「最後一次」並非以某種神聖的、儀式性的方式進行,也不帶有任何的不願——不論是對於逝去歲月的不捨,即將步入社會的不確定性,或是對於熟悉人事物的固有依戀。

但是,這些不甘願的情緒,或許早已以另一種形式、以一種變形出現在各個舞碼所傳達的意涵裡,而並非全然地消逝。這個變形,無疑是個體對於集體與他人關係的期望與恐懼——我們既渴望與他人建立連結,在集體中感受自身的強壯與和諧,卻也害怕自身個體性使自己成為異端,恐懼於將自己的全部奉獻予集體——因此最終以如此形式,將個體與集體之間的無限的、永無定論的辯證帶上了舞台。

不論是即將畢業的學生,亦或是坐在台下的觀眾,這或許都是我們曾面臨的眾多議題之一。

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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