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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蕭麗紅《千江有水千江月》選摘:連看書都不約而同了,她又如何將他作等閒看待?

文:蕭麗紅

貞觀這日下班回來,小說蕭麗選摘先看見弟弟在看信。紅千

桌上丟著長信封,江有江月將作貞觀一見,水千書都驚心想道:

又是不約這樣的筆跡……原來,世上字體相像者,而同何其多也——

她想著問道:

「阿仲,又何是等閒誰人寫的?」

「哦,阿姊,看待是小說蕭麗選摘大信哥哥——」

她弟弟說著,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封:「這封是紅千給妳的!」

原以為會是江有江月將作誰,原來還是水千書都那人!

「你幾時與他有聯絡?」

她弟弟笑道:

「大信哥哥是不約我的函授老師呢!都有一學期了,而同阿姊不知啊?」

「……」

「是升高三的暑假,四妗叫他給我寫信。有他這一指點,今年七月,我的物理、化學,若不拿個九十分,也就對不起三皇五帝,列祖列宗——」

貞觀心內一盤算,說道:

「咦,他不是大四了嗎?」

「是啊,預官考試,畢業考……一大堆要準備,不過沒關係,他實力強——」

他弟弟說到這裡,笑了起來;紅紅的臉,露出一排白牙齒。

「說是這樣說,你還是自己多用心!」

貞觀一邊說,一邊鉸開封緘來看;二年前,大信給過自己一封信,當時,她沒想著要回他,如今——

貞觀:

久無音訊,這些時才從阿仲那裡,知道妳一些近況。

我升初二那年,到妳們那裡做客,吃魚時哽著魚刺,也許妳已淡忘了,我可是記得很清楚:誰人拿來的麥芽糖 !

看妳的樣子是不欲人知,我也只好不說,然而這麼久,一直放在心上不是辦法,趕快趁早正式給妳道聲:多謝。

大信敬具

貞觀看過,將之收好,隔日亦即提筆作覆,言語客氣,主要的在謝謝他教導弟弟費心,沒過幾天,他的信卻又來了。

貞觀:

回家時,看到桌上躺著妳的信,嚇了一跳,(其實是吃了一驚 !)然後就很高興了。(原先不能想像妳會回覆呢 !)

稱我劉先生,未免太生分、客氣,還是叫名字好,妳說呢。

聽說妳喜歡鳳凰花,見了要下來走路,極恭敬的,如此心意,花若有知,該為妳四時常開不謝。

台南的特色如果說是鳳凰,台北的風格,就要算杜鵑了;但是妳知道嗎?鳳凰花在台南府,才是鳳凰花,杜鵑花也唯有栽在台北郡,才能叫做杜鵑花,若是彼此易位相移,則兩者都不開花了。(妳信不信?)

我實驗室窗外,正對著一大片花海,現時三月天,杜鵑開得正熱,粉、白、紅、紫,簡直要分它們不清。

寄上這一朵,是我才下樓摘的,也許妳收到時,它已經扁了 !

愉快 !

大信 敬上

貞觀的雙手捧著花魂來看,那是朵半褐半紅的杜鵑,是真如大信說的,有些乾了。

這人也有趣,只是他的信不好回,因為連個適當些的稱呼也沒有。

到底應該如何叫呢?她是連銀城他們的名,都很少直接呼叫的。

想了三、五日,貞觀才寫了封短信:

兄弟:

祖父,高祖那一輩份的人,也難得人人讀書、認字;可是,自小即聽他們這樣吟唱:

五湖四海皆兄弟——

想來,我們豈有不如他們高情的?

花收到了 !說起來也許你愛笑,長這麼大,這還是我第一次見識 !

真如你說的,台南沒有杜鵑,台北沒有鳳凰,或許每樣東西都有它一定的位置吧?!

貞觀 謹啟

信才寄出三天,他又來了一封;貞觀心裡想:

這人做什麼了?畢業考大概要考第一名了;都準備好了嗎?

貞觀:

想起個問題來,我竟不能想像妳現在如何模樣,九年前看到的阿貞觀,才小學畢業,十二、三歲的小女生 !

鳳凰花到底有多好呢?妳會那樣在心?能不能也寄給我們台北佬看看?

就妳所知,我是老大,還是大家庭中,老大的老大,妳了解這類人的特性否?固執、敏感,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習慣於獨行夜路,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心如水,心如古井水,井的寧靜下,醞藏著無限的狂亂,無限的澎湃,卻又汲出信、望、愛無數。附上近照乙幀,幾年不見,還能相認否?

大信 敬上

附的是一張學士照,貞觀不能想像,當年看《仇斷大別山》,燒破蚊帳的男生,如今是這樣的泱泱君子,堂堂相貌。

富貴在手足,聰明在耳目——大信的眼神特別清亮,內歛十足而不露,看了叫人要想起:「登科一雙眼,及第兩道眉」的話來。

最獨特的還是他的神采,堪若雜誌中所見,得諾貝爾獎的日本物理家——湯川秀樹。

然而這信卻給她冰了十來日。

這段期間,貞觀趕回故鄉,因為銀月即做新娘,必須給伊伴嫁。

姊妹們久久未見,一旦做堆,真是日連著夜,早連著晚不知要怎樣才能分開。

迎親前一晚,五人且關做一間,喳喳說了一夜的話;其實連銀杏一共是六人,差的是她年紀小,十四、五歲,才上初二,說的話她聽不熱,而且也插不上嘴,又知道人家拉她一起是為了湊雙數,因此進房沒多久,便蒙頭大睡。

新郎迎娶那日,貞觀眾人,送姊妹直送嫁到鹽水鎮;親家那邊,大開筵席,直鬧到下午三、四點,車都排好在門口等了,房內新娘還只是拉著她,放不開手。

貞觀見她低頭垂淚,心下也是酸酸的,只得一面給她補粉、拭淚,一面說:

「點啊點水缸,誰人愛哭打破缸——」

一句話,總算把銀月逗笑了。

回程眾多車隊,貞觀恰巧與她四妗同座;聽得她開口問道:

「大信有無與阿仲寫信?」

「有啊,都是他在教的!考上第一志願時,讓他好好答謝先生!」

「唉!」

她四妗卻嘆了一口氣:「其實這些時,他自己心情不好——」

貞觀聽出這話離奇,卻也不好問什麼。

她四妗道是:

「他班上有個女孩子,大一開始,與他好了這幾年,總是有感情的,如今說變就變,上學期,一句話沒講,嫁給他們什麼客座教授,一起去美國了——」

「——」

「其實這樣沒腸肚的人,早變早好,只是他這孩子死心眼,不知想通也未?」

「……」

貞觀悄靜聽著,一時是五種滋味齊傾倒;然而她明白,自己看重大信,並不是自男女情愛做起頭,她一直當他是同性情之人。

因而今日,她應該感覺,自己與他同此心,同此情:可憐了我受屈、被負的兄弟!

又過一日,銀月歸寧宴親,舉家忙亂直到日頭偏西,司機從門外幾次進來催人,新娘才離父別母,洒淚而去。

貞觀自己亦收好行裝,準備和大姨夫婦返台南;她一一辭過眾人,獨獨找不著銀蟾。

銀蟾原來在灶下,貞觀直尋到後邊廚房,才看到她正幫著大師傅一些人,在收筵後雜菜。

大宴之後的鮮湯、菜餚相混,統稱「菜尾」。「菜尾」是連才長牙齒,剛學吃飯的三歲孩童,都知道它好滋味;貞觀從前,每遇著家中嫁、娶大事,連日的「菜尾」吃不完,一日熱過一日,到五、六日過,眼看桶底將空,馬上心生奇想,希望家中再辦喜事,再娶妗、嫂;不只是「菜尾」的滋味,還為的不忍一下就跟那喜氣告別……

如今想起來,多麼可愛,好笑的心懷——

「阿銀蟾,我要走了!」

銀蟾回頭見是她,起手盛個大碗,端過五間房來,又拉了她道:

「來把這碗吃了再走!」

「阿彌陀佛!吃不下了!」

銀蟾不管,把湯匙塞給她道:

「車上就又餓了!妳一到台南,再想吃它也沒得吃呢!」

「可是——」

銀蟾看她那樣,倒是笑起來:

「可是什麼?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它是好滋味。」

說了半天,最後是兩人合作,才把它吃完;貞觀不免笑銀蟾道:

「等妳嫁時,菜尾都不必分給四鄰了,七、八桶全留著新娘子自己吃!」

「是啊!吃它十天半個月!」

兩人哈哈笑過,銀蟾還給她提行李,直直送到車站才住。

回台南已是夜晚九點,她大姨坐車勞累,洗了身即去安歇。貞觀一上二樓,見她弟弟未睡,便將家中寄的人參給他,又說了母親交代的話;等回自己房來,扭開電燈,第一眼看見的,是桌上一只熟悉信封;弟弟不知何時幫她放的。

她坐定下來,其實並未真定,她感覺自己的心撲撲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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