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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談鹿橋及其《人子》:既要「立意」也求「能文」,在現代文學史極可能是件創舉

文:王文進

〈南方有佳人,書評遺世而獨立——談鹿橋及其《人子》〉

王國維《人間詞話》嘗云:「客觀之詩人,談鹿不可不閱世,橋及其人求閱世愈深,既立極則材料愈豐富,意也愈變化……主觀之詩人,文現不必多閱世,代文閱世愈淺,學史則性情愈真。創舉」如果用《未央歌》的書評幽谷清音和《人子》的雲山飄渺來品題鹿橋,則其該歸屬王氏所謂的談鹿「主觀之詩人」矣。無論是橋及其人求《未央歌》或是《人子》,雖然時時閃爍著品味極高的既立極慧見,但是意也總覺不沾人間煙火,讀來恍如置身世外,文現是一般人對鹿橋作品的印象。

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雖然鹿橋擁有極廣大的讀者群,但一直很少被學院派「嚴肅的批評家」作過「嚴肅的評論」。換句話說,鹿橋的作品極可能拂逆了學院派的一些基本原則,諸如:不真實,未能充分反映時代,用詞過度濫情……等。但是所謂「真實」的概念本來就不易定義,究竟生活細節才是真實呢?還是作家經由理念對世界的詮釋才是真實?

所謂未能充分反映時代,就中國近代史而言,一旦語涉時代,似乎無可避免地要和「鮮血」、「苦難」、「抗議」畫上等號。殊不知「時代」實在是一個中性名詞,作家可以在這裡找到他要找的旋律。唐代的安史之亂使杜甫寫下蒼莽血淚的詩史,素為歷代詩學推崇。但與杜甫同時歷經天寶亂世的王維,最為詩家傳頌的卻是「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之類的玄遠佳篇。

川端康成完成他纖細柔美的「新感覺派」作品時,正是日本捲身二次世界大戰之際,新潮社的《川端康成全集》十六卷還是在日本敗後四年(一九四八年)百廢待興的境況下出版,《千羽鶴》則是在次一年刊出,足見日本戰後文壇並沒有要求川端作「時代的見證」;川端也一本初衷走著自己的路。

然而,一九六八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詞說得好:「川端經過日本決定性的敗仗,他知道要復興日本,必須有進取精神,生產力和勞動力。可是,在戰後受英國強烈影響之下,川端卻透過他的作品,以沉穩的筆致呼籲:為了新日本,必須維護一些古老日本的美與個性,這從他精心描繪京都的宗教儀式,細心選擇傳統腰帶的圖樣中可以看出來……。」

原來作品與時代的辯證方式是可以如此多重性的,有些人一味在時代中看到了苦難,有些人卻始終能在苦難的時代中激起倔強的堅定的美的信仰。

所以我們沒有必要對鹿橋未能正面描寫抗戰而感到遺憾,反過來,我們要慶幸鹿橋沒有草率地隨波逐流。因為一但質性不合,勉強去寫,我們頂多只是平添一部二流的「大時代作品」。現在,因為鹿橋自我謙遜地抑制,我們反而流傳著另一種誠摯的永恆的旋律。

文學作品究竟是否要有一清晰的理念,再以現實材料加以發展,還是先要有豐富的生活細節,再經此提煉出題旨?素來是文學評論家爭執不斷的議題。事實上,王國維所說的「主觀之詩人」指的是前者,「客觀之詩人」指的是後者,而鹿橋當然是典型的「主觀的詩人」。

《未央歌》並非從細微的生活細節長出來,而是從理想境界臨空飛下來。並非這個大學的人都原本是如此這般活著、想著,而是鹿橋認為這個大學的人都應該如此這般唱著、舞著。這個分野極具重要性;若不狠心揮下這一刀,所謂反映時代背景的執著,反而會是作家的束縛。其實鹿橋自己說過:

它要活鮮鲜地保持一個情調,那些年裡特有的一種又活潑、又自信、又企望、又矜持的樂觀情調。那情調在故事情節個性人物之外,充沛於光線、聲音、節奏、動靜之中。要寫出這個來,故事不但次要;太寫實了,太熱鬧了反而會喧賓奪主,反之一個情調可以選多少不同的故事來表達。

具體的時代背景有時是沃土,適時提供養分;若過於強調,也可能變成鐵鍊,綑綁翅膀飛翔。鹿橋說得又溫婉了些:「故事困於時代、地點、人物,往往事過境遷,顯得歷史味太重,很是陳舊。」鹿橋實在是希望大家把《未央歌》當成一部有永恆性價值的文學作品來看,而不僅止於「西南大學實錄」。

換句話說,鹿橋是文學家,不是教育家,他有刻意要講的話,而他選擇了文學的形式來代言。我們不能只管內容不管形式。但是《未央歌》的讀者似乎過度關心作品的內容而冷落了作品的形式,如果這種情形繼續下去,鹿橋「教育家」的風采可能將逐漸掩蓋住他「文學家」的本質。

其實《未央歌》應該可以放到近代文學史中來讀。司馬長風是少數具有慧眼者之一,在其《中國新文學史》中赫然將巴金的《人間三部曲》、沈從文的《長河》、無名氏的「無名書」、鹿橋的《未央歌》並列為戰時戰後時期的四大巨峰。但是作品結構分析略嫌簡陋。

張素貞〈從浪漫到寫實——談《未央歌》與《滾滾遼河》的創作模式〉對《未央歌》有極細微的解析,可惜受限於要和《滾滾遼河》對等來談,反而無法專注焦點盡興談來。也許到目前為止,我們對《未央歌》的回應大概是熱情有餘,深度尚不足。鹿橋表面上熱鬧,其實是寂寞的。

不論《未央歌》獲得怎樣的反應,終究還只是二十幾歲時的少作,無法顯示其格局。三十年後重拾舊筆寫成的《人子》,則再度顯示出其恢宏的氣魄。這一次鹿橋出人意料地採用了可以斬斷一切時空限制的寓言體,「好讓我們越過國界,打開時間的隔膜來向人性直接打招呼」。其實這項用心他自己早已說過了:「故事困於時代、地點、人物,往往事過境遷顯得歷史氣太重很是陳舊。」顯然是鹿橋對於自己的作品是否能穿越時空、得到永恆性的存在一事,是一直耿耿於懷的。

其實這樣的野心,早已見諸於其早期的《未央歌》中對文字的運用自覺性。鹿橋自己宣稱:「我們又生在五四之後,在白話文運動中成長,被迫接受一個很貧乏的新文藝的試驗室!《未央歌》是我主張、提倡、力行實踐我所謂『新文言』的一篇試作……《未央歌》每在情感一上升的時候文字就往新文言方向走。到了第十三章,全書最短的一章,文字還是可以上口,可是離口語就越來越遠,或化成散文詩或是帶了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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