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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煇的二重唱,與昔日香港

文:陳嘉銘〔專事電影和流行文化,顧嘉港以及動物與生態人文學研究。重唱近作有《寫在牠們滅絕之前——香港動物文化誌》及《給下一輪廣東歌盛世備忘錄——香港樂壇變奏》(合著)。與昔專欄見於《字花》及《藝文青》雙月刊,日香評論文章主要刊於關鍵評論網、顧嘉港端傳媒及動物當代思潮。重唱現為台灣國立政治大學台灣史研究所客席學者。與昔〕

小時候我特別愛唱顧嘉煇創作的日香,有二重唱部分的顧嘉港歌——即有男女合唱,撞聲撞到出奇,重唱但又造出氣勢,與昔當然也同時教人腦裡浮現電視劇的日香畫面。

例子,顧嘉港是重唱羅文和甄妮合唱的《世間始終你好》,是與昔《射鵰英雄傳之華山論劍》的主題曲,副歌就有一段男女二重唱:

女:一山還比/男:無一可比你
女:一山高
男:真愛有如天高/女:愛更高
男:千百樣好

感覺好玩,是先一半以女唱主旋律,男唱副的,但合在一起又似是共鳴,而黃霑的詞也繪出了愛比山高的畫面。至於下一半是男唱主旋律,再由女去作副,完成終句。

還有例子,都由羅文和甄妮合唱,是《射鵰英雄傳》主題曲《鐵血丹心》,副歌部分就是:

男:逐草四方沙漠蒼茫/女:冷風吹 天蒼蒼 
男:那懼雪霜撲面/女:冷風吹 天蒼蒼 籐樹相連
男:射鵰引弓塞外奔馳/女:猛風沙 野茫茫
男:笑傲此生無厭倦/女:籐樹兩纏綿

這首歌玩得更複雜,是旋律更多抑揚,而節拍亦更密集細碎;最後連副歌也持續男女二重唱,把歌首的旋律重疊,而竟然可以造出共鳴效果,完成演唱。

顧嘉煇的成就,由電影、電視、綜藝、兒歌,甚至節目和廣告Jingle,由六十年代一手包辦至退休,成就無人所及;不過他的二重唱創作,更是香港流行音樂的先河。當下回首,這道先河雖然作品不多,卻都是香港文化多元多面的象徵。

難為分界的韻律磨合

如果要再數顧嘉煇的二重唱作品,更有關正傑和關菊瑛為劇集《天龍八部》唱的主題曲《倆忘煙水裏》,副歌就有一段:

男:笑莫笑 悲莫悲/女:凝悲 忍嘆 
男:此刻我乘風遠去/女:無 可奈
男:往日意 今日癡/女:從今 癡淚 
男:他朝倆忘煙水裡/女:倆忘煙水裡

而我小時候一面聽一面唱,覺得好玩的地方是,如果一個人要唱完兩把聲,是完全沒有可能;又或者要迫著跳過一些字,比如以上的第二行歌詞,就會唱成「往日意從今日癡癡淚」,即一氣呵成去唱,才可配合到主旋律。

再說多一首更特別的創作,是兩男合唱的《難為正邪定分界》,由葉振棠和麥志誠分飾凡人與魔鬼對唱劇集《飛越十八層》的主題曲,最好玩的,是副歌之後的尾段二重唱,反而把副歌的人魔對抗推上高峰:

凡人:世界腐敗/魔鬼:看吧
凡人:犯法那需領牌/魔鬼:邪力正強大
凡人:法理若在/魔鬼:看吧
凡人:為何強盜滿街/魔鬼:強盜滿街
凡人:人海的衝擊比那蒼海更大/魔鬼:啊
合唱:難為正邪定分界

主副旋律如兩聲較勁,把人魔拉鋸以不同的節奏呈現,都見顧嘉煇高手之處。而及至2007年顧嘉煇為劇集《歲月風雲》所寫的同名主題曲,由李克勤和小剛合唱,像是再一次把這種二重唱曲風集合,是為他退休前的另一次經典示範。

二重唱主要來自歌劇,更或可以是三重、四重或多重唱,但這種作法反而在流行音樂比較少見。不過顧嘉煇能夠把玩這種創作,用在流行音樂上至動聽耐聽,必然因為他的鋼琴(自學)背景,都有雙手主副旋律合奏,更有雙人彈琴的可能性,比之不少樂器多以單人演奏,鋼琴可作聯想或創作成二重奏的地方更多。而顧嘉煇把這種方法放入流行音樂,更以歌者二人的雄厚聲線合唱,無論是男女或二男疊聲,誰也搶不了誰的聲線,卻更見「難為分界」的韻律磨合,都像渾然天成。

擁抱自由的眾聲喧嘩

二重唱是音樂作法,但更是顧嘉煇的音樂生命與香港象徵。

試想比如與不同人的合作,顧嘉煇和黃霑的畢生曲詞合作,本來就是「二重唱」;還未計他與鄭國江、盧國沾和鄧偉雄等等的合作,就更是三、四、多重唱的無限延伸。

還有,是跨媒體的多元化關係,是顧嘉煇從電影主題曲走到配樂,再從電視綜藝走到劇集,更也創作兒童節目歌曲、節目首尾音樂和廣告歌。那是以個人為不同媒體所打響的二、三、四⋯⋯多重唱。而這在六、七十年代以來,香港由匱乏環境,一步步走到社會學家呂大樂所言的「後匱乏」八、九十年代,都是開創性的,更是香港普及文化的累積,然後成了幾代人打開電視都聽到的音樂。

所以顧嘉煇是生產了這種跨媒體的音樂記憶,並以「多重唱」——多媒體的、多元化的,更是多種不同風格和聲音景觀,建構了香港。這多道流行文化的風光,不得不提,是建基在擁抱各種聲音的自由作風之下,才能生出即便是疊聲撞聲,但都如同共鳴的眾聲喧嘩。

GettyImages-1095869386Photo Credit: GettyImages
顧嘉煇(左)2015年獲港府頒授「金紫荊星章」,以表揚他為本地流行音樂終身貢獻。

小結:他展示了「多重唱」的珍貴

感謝顧嘉煇,是除了感謝他的音樂創作豐富了香港文化之外,更重要是他展示了過去的香港,是能夠讓人聽到「多重唱」的年代,何其珍貴。雖說今日音樂人或都要跨媒體工作,也在玩「多重唱」的曲風與合作;但香港當下對「聲音」之說,俱已非昔日的胸襟了。

我小時候不明白為何自己愛把《世間始終你好》或《難為正邪定分界》唱得嬉戲好玩,但今日回想,或正是那種「和而不同」的感覺,在二重旋律裡無論如何翻唱,混聲得來都覺得自然。顧嘉煇一定花過心思去寫,亦對當時香港樂迷與氛圍滿有信心;而他相信的,一定是那個尊重自由疊唱的文化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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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Alvin
核稿編輯: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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