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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擎《當世界席捲而來》:新世界主義或許正是「天下」理想在當代復興的希望

文:劉擎

〈新世界主義或許正是劉擎來新「天下」理想在當代復興的希望〉

「天下觀」的衰落

中國的崛起正在塑造著世界的格局,同時帶來了新的當世代復機遇和挑戰,引發出許多值得探索的界席捲重大問題。人們越來越關注崛起的世界中國,尤其是主義正天中國對世界秩序的想像會給東亞和世界政治帶來什麼影響。近年來,或許中國的下理想當興的希望「天下」觀念受到許多國際政治與中國研究學者的關注。趙汀陽教授的劉擎來新學術努力尤為突出,他將「天下」視為中國獨特的當世代復世界觀念,認為它要比(西方的界席捲)以民族國家和國家間關係為核心的世界觀念更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因此也是世界最為優越的世界觀念的範式。

然而,主義正天中國傳統的或許天下理想為什麼在現代衰落了?中國的世界想像中那些「兼容並蓄」、「和而不同」與「求同存異」等卓越的下理想當興的希望理念為什麼會被近代以來的排外主義、敵視他者的劉擎來新立場侵蝕,甚至被復仇主義和進攻性的民族主義情緒所挾持?這是令人深思的問題。

對此,一個教科書式的標準答案是,近代以來西方(以及日本)的野蠻入侵摧毀了中國的傳統社會結構,也瓦解了「天下」這一中國的世界想像。

這個解釋包含著部分真相,但仍然有一個未解之謎: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上,西方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強大(就占領的廣度而言)的入侵者,為什麼在元朝和清朝的「異族」統治下,中國文明仍然能保持自身的完整性,天下想像與華夷之辨仍然能支持中國人的自我理解和世界想像,而到了晚清,西方的衝擊卻如此深刻與久遠,以至於被視為「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晚清的一些洋務派人士當時就提出了一種見解:現代西方的力量是一個全新的「外來者」,它不是以往華夏熟知的「蠻夷」,而是另一種不同的文明,而且是「天下」難以同化的文明。郭嵩燾是持這種觀點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在出訪歐洲的見聞中體會到「西洋立國二千年,政教修明」,歐洲民族「具有本末」。正如弗羅沙姆(J. D. Frodsham)所評論的那樣,郭嵩燾的觀點「具有一種革命性的含義,因為它斷言,存在著一種與中國在道德上相當的文明,由此完全顛覆了中國文明優越的主張……讚賞西方文明的根基,就敲響了儒家世界秩序的喪鐘」。

的確,中華文明最為悠久和卓越的傳統之一是兼容並包,格外擅長安置、吸納、收編和同化「外部」——將外部納入華夏文明結構之內,或吸收融合,或置於華夷之辨的差異而一體化的秩序格局中。但是,天下體系不能想像一個真正的「外部」。因為「天下」是「All Under Heaven」,應當無所不包。如果出現了可以在文明意義上與華夏中心相對峙的外部,「天就塌了」。

近代西方恰恰是一個真正的外部。於是,導致了天下觀的崩潰,這是「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的標誌。此後,中國進入了由西方列強主導的「民族國家的全球秩序」,被迫接受這個秩序的界定和改造。由此,華夏文明被迫穿上了民族國家的「緊身衣」,並開始學習現代化的舞蹈,試圖成為一個強大的民族國家。

白魯恂(Lucien Pye)有一句名言:「中國不只是民族家園中的又一個民族國家。中國是一個偽裝成國家的文明。」但歷經了一個半世紀的「偽裝」之後,或許就弄假成真了。中國似乎已經轉變為一個現代民族國家,已經忘記了自己曾是一個無所不包的「天下」文明。或者,雖然仍然記得,但我們必須拋棄那個「前現代的」天下烏托邦,並接受這樣一個悖謬性的現實——中國越是崛起,就越遠離「天下主義」,就越是「非中國化」。

中國的問題是,被近代以來的西方霸道塑造得如此之深,以夷制夷的歷史使中國人變得更像對手而不是自己的祖先。當今許多中國人的全球想像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受到民族國家框架的塑造,甚至比西方人更強調「國家利益」和「實力政治」(realpolitik)。倘若如此,那麼中國崛起的前景至多是在舊有的世界霸權秩序中成為(更換為)新的霸權者,而難以改變這個霸權秩序本身。

超越文明中心論:新世界主義的視野

當中國的明代皇帝看到了利瑪竇帶來的世界地圖,中國就已經開始意識到一個比原先想像的更廣大的世界。而直到晚清,中國才真正遭遇了來自現代性的挑戰,這是來自難以征服也不可能歸順的另一種文明的挑戰。整個二十世紀的歷史表明,任何一種由單一文明的「自我中心論」(egocentric)或「自我優越論」所主導的世界霸權,都隱含著自我毀滅的傾向。無論基於中國文明優越論,還是歐洲文明優越論,由此確立的霸權秩序都是不可持續的。

因為這種霸權在實踐中必將不斷遭到新勢力的挑戰,在規範意義上會牴觸和瓦解自身文明中可辯護的道德理想。從天下觀衰敗的歷史中,我們可以獲得的重要教訓可能與日本以及西方帝國的衰敗的歷史相似:文明的「自我優越論」往往導致自我覆滅,這是歷史留給人類的共同思想遺產。

然而,拒絕「文化優越論」並不意味著否認各種文化自身的優勢,以及可能對確立一個更好的未來世界做出的貢獻。而這個有待確立的世界秩序,是世界各個民族共同建立的,其背後的普遍主義價值基礎不是先驗的,也不是由某種優越的文化所界定的,而是各種文化在彼此學習和共同對話中創造的和再造的。

這吸引我們再次思考世界主義的理論潛力。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這個詞,由「cosmos」和「polis」兩個詞根組成。cosmos意指「宇宙」整體的和諧秩序(不僅存於自然世界,也存於人的內心),這是一種普遍的秩序,但polis所指的城邦是區域性的。所以,cosmopolitan的含義既是普遍的又是地域性的。世界主義是由「普遍宇宙」(cosmos)和「地方性政體」(polis)共同構成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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