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龍心
（三）徐炳昶
此外，知識重步同樣從「民族」角度切入探討中國古史問題的生產上古社會術轉還有徐炳昶。他和蒙文通一樣，與傳對中國上古民族採三系之說，播顓即所謂炎黃、頊絕向宗風偃和苗蠻等三大集團。地天唯其不同的通也是，他並不像蒙文通一般，從巫將炎帝、知識重步共工畫歸於南方的生產上古社會術轉江漢民族，而是與傳將其與顓頊、祝融一併歸之於北方的播顓炎黃集團；而蒙、傅二人以為應屬東夷／海岱民族的頊絕向宗伏羲和女媧，在徐炳昶看來卻屬於苗蠻集團；對於蚩尤，地天他也獨排眾議，通也視其為東方風偃集團的成員。徐炳昶和傅斯年、蒙文通的異見，涉及三人對於中國本土起源論的基本假設，以下分三方面闡釋他們的觀點。
1. 炎帝問題
在炎帝問題上，徐炳昶認為炎、黃兩氏族，一為姜姓，一為姬姓，兩者皆出於陝西、甘肅之交黃土原上的少典一族，同屬華夏集團的成員。唯姜姓炎帝一族很早就進入農業階段，而黃帝氏族則在周代以前都還停留在游牧時期。為了證明姜姓一族的發祥地，徐炳昶從姜水一地追索，推證出最有可能的地點應在陝西境內渭水上游一帶，該地離黃帝氏族的發祥地陝西黃土原相去不遠，基於這個理由，他把炎、黃二族都畫歸於同一集團。
徐炳昶的判斷除了來自文獻上的記載之外，也加入考古方面的材料，以及民間傳說的證據，如1935年他在陝西寶雞縣鬥雞臺從事考古發掘時，在寶雞縣城南的姜城堡附近發現一處彩陶遺址，並於相去十二、三里處又發現一座史前民居的遺址，在遺址存留的陶器中藏有一些黴黑的穀粒，加以當地人至今仍供奉著一種謂之為「大頭爺」或「后稷頭」的農神，凡此皆可證明炎帝一族的起源，以及農業起源甚早的事實。
徐炳昶據以判斷各族分屬哪一集團的依據，多半是該族的起源和地望，而非後來逐漸遷移活動的範圍。他強調炎帝氏族有部分向東遷徙，在東遷路線中略向南偏，於是和南方苗蠻集團有不少犬牙相錯的地方，如申、呂、齊、許和祝融八姓的昆吾，以及共工等國，因此這些國家才經常為人畫歸為南方一系。
例如共工氏，蒙文通和傅斯年皆視其為南方部族，然徐炳昶據羅泌（1131-1189）引《淮南子・本經訓》中「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之說，考得古地名以「共」命名者有四處，唯此四處卻各自分散在山西、河南、甘肅等地，難以區辨，於是他便再從共工和顓頊的關係中，推得河南北部的輝縣最為靠近顓頊帝丘（河北濮陽縣）之所在，並透過親訪，發現該地位在黃河北轉之處，極為符合「炎帝少女溺海堙海」，以及「振滔洪水以薄空桑」兩神話的源出地，因而斷言共工和顓頊一樣同為炎黃集團的氏族。
2. 顓頊問題
顓頊也是一個關鍵人物，無論炎帝、共工和後面會提到的祝融，幾無不與顓頊有密切關係。在顓頊問題上，傅斯年認為顓頊為東北方部落之宗神，屬於東夷一系，然徐炳昶卻和蒙文通一樣，以為顓頊更接近於炎黃集團，例如他們不約而同地注意到顓頊在上古時期由神道向民權轉化的意義。如《左傳・昭公十七年》有謂：「自顓頊以來，不能紀遠，乃紀於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
蒙文通認為這即代表「古之設官命名，多荒陋，聽於神，而顓頊切於實事，聽於民，則可以為治理也」。顓頊設五行、六府之官以治民事，是為中國古代「脫離神道，紀於民事」的重要表徵。然而顓頊如何帶領人們脫離神道，走向民事，蒙文通並沒有進一步追究，對此徐炳昶則從神話學的角度詮釋此一轉折。
他強調顓頊的主要事蹟在於「命重黎絕地天通」，即「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火正黎司地以屬民」。徐炳昶認為所謂的「絕地天通」，實際上就是一件「很顯著的神話」，只是歷來古書並沒有從這個角度提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從社會進化的觀點來看，遠古人類對於大自然的變化所知不多，天人之間的溝通有時必須靠巫術，其後才慢慢有了宗教。
徐炳昶強調巫術與宗教是不同的，巫術可以靠巫覡用特別的咒語指揮、命令自然界照著人們的意志達成想要的事，但宗教是信仰，信仰背後有蒼蒼在上的貴重明神，即所謂「帝」，中國古書裡慣於在顓頊、嚳、堯、舜、丹朱等名之前冠以「帝」字，指的就是這種「半神半人性質」的人神，也就是具有人格的神。這類的人神，人們不能指揮、命令他們，只能謹慎地遵守他們所定下來的「科條」。
因此巫可以有很多，宗教主卻最好只有一個，否則社會秩序便無以維繫。然而明神居於蒼天之上，人們如何才能得知明神的意旨呢？徐炳昶說古人相信天地之間是相通的，上天和下地可以靠著「上插雲霄」的高山溝通，所以高山上常可見群帝的遊跡，神巫在此亦可任便往來。
黃帝以前，氏族的範圍不大，社會秩序還不成大問題，及至黃帝以後，散漫的氏族逐漸合併成較大的部族，天地相通、神巫往來就可能打亂社會秩序，於是這時帝顓頊出來，快刀斬亂麻，命少昊氏的大巫重出任「南正」以司天，也就是說除了重和帝顓頊之外，無論何巫均不得升天，妄傳明神的命令；再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即讓黎擔任「火正」管領群巫，教他們好好給萬民治病祈福。
換句話說，「絕地天通」的具體辦法，就是把原本可以通天的高山封絕起來，使眾巫不能隨便往來，由具有人格的明神主持人世間的一切，安定社會秩序，這也就是顓頊「絕地天通」的意義，也是上古社會從巫術轉向宗教的重要一步。